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把孔氏都看呆了，她愣在原地，待緩過來之後，她趕緊上前死死抱住了尹廣泉的胳膊，一邊不可思議道：“你瘋了？你這是在做什麼？啊？你……你到底在做什麼啊？！”

    孔氏不能理解，她現在腦子裏混亂到了極點，懷仁堂突如其來的大火，讓她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對著自己狠狠抽著嘴巴的尹廣泉，更讓她不解疑惑，也讓她覺得害怕……

    不僅僅是因為尹廣泉突如其來的瘋癲，孔氏已經從夫君這絕望瘋癲的舉動隱隱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她的心一點點往下沉，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顫抖得不成樣子了。

    “老爺，是不是……有什麼事兒是我不知道的？”孔氏仰著頭看著滿臉絕望的尹廣泉，喘息著不安地問，“老爺，你不要……不要瞞著我啊，你告訴我啊！”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兒啊？你倒是說啊！

    尹廣泉愣了好一會兒，這才苦笑著搖搖頭道：“是我……是我害了蘭兒，都怪我！”

    孔氏已經要喘不過氣兒了，不安地等著尹廣泉往下說。

    “我……我怎麼就相信皇后娘娘真的能發善心？真的能恩准咱們親自張羅蘭兒的親事？皇后娘娘是個什麼樣的人？這麼多年了，我怎麼可能不清楚？明知道她是個再冷血無情的，卻還是……還是聽信了她的話，真真是豬油蒙了心，纔會認為皇后娘娘是真的對咱們開恩呢。”

    當時甫一聽到皇后發話讓他們自己過問尹若蘭婚事兒的時候，尹廣泉真的是大喜過望，簡直就是歡天喜地嗎？他被這歡喜衝昏了頭腦，以至於下意識地將疑惑猜測都拋在了腦後，然後就趕著馬不停蹄地為閨女張羅婚事。

    這程子，他一直都處在這種喜悅之中，他一直以來最大的心事，總算即將得以解決，他何等急迫？以至於堂堂太醫院院首三不五時地屈尊去懷仁堂見個小小的市井遊醫，這背後是他對閨女深沉又帶著虧欠的愛。

    好容易萬事俱備，只待皇后娘娘的指婚懿旨一下，他的心事就徹底完了，尹廣泉甚至都覺得此生無憾了，可是就在這個關頭，懷仁堂出事兒了。

    尹廣泉似是受了當頭一棒，這一棒將他從之前的狂喜之中拉了出來，也讓他頭腦恢復清明，直到這個時候，再回想之前的這段過往，之前被他拋在腦後的疑惑跟猜測這才又重新浮上了腦海。

    皇后娘娘怎麼可能突然就轉了性兒？

    明明都已經死死拿捏他們二十年、從來不拿他們當人看的，怎麼可能突然就拿他們當人看了？甚至還如此寬容讓他們親自張羅閨女的婚事？

    皇后可是從來都以此拿捏著他們的，怎麼可能突然放手？豈不是將主動權交還給了他們？若這樣的話，皇后豈不是再不能輕易地拿捏他們？只是不會比從前更加輕鬆容易。

    皇后又不傻，難道她不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皇后是不可能真的放鬆甚至放棄對他們地拿捏的，反倒是因為這程子跟太子的關係緊張進而惡化，皇后心中說不定還擔心他尹廣泉會倒向太子或者別的皇子，因而更要敲打他，而所謂讓他們自己張羅尹若蘭的婚事，明顯顯就是皇后挖的坑。

    皇后不可能不知道他屢次出入懷仁堂去見羅植，所以皇后是知道他看中了羅植的，所以在他入宮求皇后給尹若蘭跟羅植賜婚的時候，懷仁堂卻意外走水，說不定羅植已然葬身火海……

    這肯定是皇后的手筆。

    肯定是！

    皇后這明擺擺地就是要讓他明白，誰纔是能夠操縱他們全家一生一世的主子！又或者皇后有這什麼要命的勾當，拿著他女兒這一生的幸福做餌，等著他自己主動咬鉤兒麼！

    皇后給的這個教訓不可謂不深刻，這手段也不可謂不毒。

    孔氏也明白了過來，雙目圓睜：“你的意思是……這從頭到尾都是皇后娘娘的……設計安排？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讓他們做主蘭兒的婚事，根本就是爲了徹底拿捏咱們？爲了給咱們一個警醒？”

    不會吧？皇后……皇后怎麼可能會如此心毒手辣？

    孔氏不住搖頭，不肯相信，可是心底卻又有個聲音在說，皇后就是這樣，她自始至終就是這麼心毒手辣，從未改變。

    孔氏的面色難看到了極致，連嘴唇都沒有任何一絲血色，她僵硬地站在原地，然後驀地她仰起頭看向尹廣泉，使勁兒地拉著尹廣泉的胳膊道：“就算是這樣，那又怎麼了？難道咱們真的就能不顧蘭兒的死活了？皇后既是要給咱們一個警醒，那咱們乖乖聽話就是，你這就入宮去求見皇后娘娘，不管她提出什麼樣的要求，只要她別下這一道指婚旨意就行！快去！現在就去！”

    爲了寶貝閨女，孔氏真的是什麼都能做得出來，眼下，她也是什麼都顧不上了，反正她就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閨女跳火坑，即便皇后讓她拿自己的性命來換，她也絕無二話。

    她此刻甚至還慶幸，對於皇后來說，他們還是有點子利用價值的，就因為如此，他們還有不顧一切、挽救女兒於水火的可能。

    被孔氏這麼一吼，尹廣泉總算是如夢初醒，他沒再說什麼，當下就跌跌撞撞朝著大門奔了過去。

    孔氏喘息著，哆哆嗦嗦從懷裏取出一個荷包，從中倒出兩粒通心丸，一口嚥了下去，這才“噗通”一聲一屁股癱坐在了椅子上。

    皇后，皇后竟這般心毒手辣……

    孔氏直直地盯著外頭清明的天幕，雙目放空，嬌美的容顏沒有一絲血色，病弱憔悴得可怕，似是一下子老了十歲一般，多年來，一直被痼疾顫聲，孔氏難得會有舒爽的時候，難得這程子閨女婚事有了眉目，她多年心事總算是得以化解，這病幾乎是不藥而癒了，甚至還神清氣爽得很，只不過啊，這才過了多久，此時再回想起來，怎麼都像是好夢一場，如今夢醒了，夢碎了，她又重新回到了現實。

    不，比現實更加可怕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