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此生第一知己？

    那他……又算的了什麼？

    老者想笑，事實上，他也笑了，沒有譏嘲沒有諷刺也不待一絲苦澀，他笑得異常真誠：“天下知己最難求，恭喜子游兄。”

    見老者笑了，賈子游似是放心了，也跟著笑了，笑得異常開懷，看得出來，他也並非是不在意老者的，只不過跟廖朝暉比起來，老者肯定排在後麵。

    那天，兩個人沒再喝酒，一壺清茶，老者幾乎沒碰，天兒乾的要命，他嘴皮都微微皸裂，倒是賈子游興致極高，一直滔滔不絕，跟他描繪著自己對於未來的暢享，當然了，他的暢享裡面，沒有偏安一隅，沒有桃花源，也更加不可能會有什麼雲遊四海、誤入藕花深處，他的未來寫滿了宏圖大志，聽得讓人都心潮澎湃。

    當然了，他的未來裡是不可能離得開廖朝暉的。

    “廖府暫且低落一時，且看日後我如何扶持主上，重拾廖府昔日光輝，繼而發揚光大！我已經答應了主上，一定會幫助主上，讓廖氏一門重回大夏第一門閥！難得主上不因我年少又落第而輕視於我，對我異常看重，如此，我更要為主子鞠躬盡瘁！”

    說起廖朝暉，說起廖氏一門，賈子游就激情澎湃，一壺清茶被他喝了個精光，倒是比喝酒來得更加書痛快激昂一般。

    老者看在眼裏，忍不住在心中苦笑，是他看錯了賈子游，他以為賈子游跟他一樣是個一門心思想著掙脫身上桎梏、想著轉變個活法的可憐蟲呢，可賈子游哪裏是個可憐蟲，他激情澎湃、鬥志昂揚，他的志向且遠大著呢，哪裏像他，還什麼找個桃花源做個教書先生？

    簡直可笑。

    賈子游說的不錯，廖朝暉纔是他的知己，在廖朝暉那裏，他那不被承認看好的才華，總算能夠得以最大限度的施展，廖朝暉信他，也願意給他這樣的一個平臺，這兩人倒真是惺惺相惜。

    那年初春，他以為自己遇到了畢生都會惺惺相惜的知己，賈子游也遇到了，只不過對於他來說，這就是個美麗又短暫的誤會而已。

    那天之後，賈子游跟老者作別，廖朝暉已經為他準備好了一切，催著賈子游趕緊搬去廖府，賈子游也巴不得早點兒搬走，不過賈子游卻還是忍了下來，沒有著急去廖府，而是親自把他送到了城外。

    “真的不打算留下來？”賈子游還挽留他呢，表情異常誠懇，“留下來吧，留在京師，留在廖府，主上求賢若渴，如今廖府更是卻人手的時候，只要你願意留下來，主上斷斷不會虧待你的。”

    老者知道賈子游說的是實話，賈子游就不是個會虛頭巴腦假惺惺的，賈子游也真是在為他著想呢，他笑了笑，搖搖頭正要開口拒絕的時候，賈子游卻又搶了先：“寄人籬下、寒窗苦讀十多年，難道就是爲了去個黃陂之所做個教書先生？不要埋沒了自己的才華，而且做人也不能太過想當然了，不能……事事都由著自己，這個時候暫且低頭忍耐，說不定就省去了日後的悔不當初呢。”

    賈子游字字珠璣，是真的費盡口舌想讓老者留下來，但是老者卻還是搖了搖頭，道：“子游兄，你有你的才華抱負需要施展，我也有……我的想當然，就如你所言，已經忍耐了十多年了，實在是再不想忍耐下去了，或許你永遠都不能理解我，但是我卻是真的理解你，也祝福你，至於你理不理解我……算了，那不重要了，畢竟是我一個人的事兒，能在京師跟子游兄相識一場，便是不虛此行，就此別過。”

    “就此別過，”賈子游到底還是不情不願地跟他拱手作別，臨別之前，到底還是抓著他的胳膊好一番叮囑，“不管你要去哪兒要做什麼，都記得跟我知會一聲，別讓我放心不下。”

    老者知道，賈子游這是在給他留條後路呢，日後他若是真的後悔了，想要回頭了，只要有賈子游在，他就不愁自己沒有去處，雖然在賈子游心裏，他並不算是什麼第一知己，不過賈子游卻也真的夠意思了。

    老者領賈子游的情，不過卻並不想著再跟賈子游有什麼牽扯，可賈子游的那一句“別讓我放心不下”還是說到了老者的心坎兒上，所以在安頓下來之後，老者到底還是給京師去信一封，告知了自己的現況，讓賈子游不必掛心，也算是對他們的這一場相識有了交代了。

    老者原本以為兩人的交情也就這麼到此為止了，畢竟京城一別，他跟賈子游走上了完完全全不同的兩條道兒了，賈子游成爲了廖朝暉身邊的第一心腹，這主僕二人真可謂是惺惺相惜，有他們兩人聯手，廖府真的做到了蒸蒸日上，甚至後來都能跟陳氏一門爭鋒了，而廖朝暉也不再是那個躲在偏僻小酒館裏借酒消愁的落魄貴公子了，而是成爲了位高權重的一品尚書，這些都是世人能夠知道的，世人不知道的是，廖氏一門風光的背後，有一個叫賈子游的謀士一直在踐行著自己的誓言：士為知己者死，他一直都會爲了廖朝暉這個主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所以，賈子游的抱負跟志向都在一點點地實現，他縱然未必會留名青史，但卻註定是廖朝暉手下最能呼風喚雨的存在，而他呢？不過只是個在偏僻鄉野遠沒有什麼抱負志向、甘於平庸浪費天資的教書夫子罷了，真的不是跟賈子游一條道兒上的，所以他這樣的又怎麼能入得了賈子游的眼？也真的沒有往來的必要了吧？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在分別的第二年年初，他收到了京師送來的銀票，那是一張百兩面值的銀票，沒有留名，沒有書信，但是隨著那銀票一起送來的足足四大罈子的杏花村，卻還是洩露了這到底是誰的手筆。

    所以，賈子游這還是惦記著他？或許……還是掛心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