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那時候嚴復心裏畢竟還存著僥倖，他還自欺欺人地想，不會的，萬歲爺不至於此，肯定是敬成棟跟楊下田這兩人在庸人自擾……

    可是此時此刻，封遠圖將話說得如此直白，而他手裏還捧著所謂陳太炎一案的案宗，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之前的自欺欺人顯得那麼的可笑、可憐、可悲。

    長久以來的憋悶、這段時日的遲疑還有對兄弟們的無盡內疚和虧欠，在此時此刻，終於為他做出了最後的、也是最無可奈何的選擇。

    嚴復面色不變，對著封遠圖再次跪拜：“末將但聽萬歲爺吩咐，必將為大夏社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封遠圖對於嚴復的態度真是滿意極了，不錯，他這些時日花在嚴復身上的功夫都沒有白費呢，嚴復總算能做到讓他放心滿意了。

    “很好，朕最欣賞的就是你這腔忠君愛國的熱血，”封遠圖上前，伸手扶起了嚴復，臉上難得帶著幾分期許的笑意，拍了拍嚴復的肩膀，含笑道，“如此，那朕便就冊封你為欽差大臣，不日南下江淮，查查陳太炎在邗溝以及江淮官場上所犯下的罪孽。”

    嚴復心中暗道一聲“果然”，衝着封遠圖深深一躬：“末將領旨！”

    ……

    翌日。

    大清早地吃過早膳，康如眉、穆長風還有穆葭母子三人便就出了門了，直奔京郊的粥廠。

    還沒到地兒呢，便就遠遠地瞧見了粥廠前面已經排成四排長龍了，都是在等著施粥的困苦百姓。

    穆葭撩開窗戶一角朝外看去，免不了就有些吃驚：“沒想到竟有這許多人排隊等著施粥呢。”

    畢竟是天子腳下，按說這地界兒上的百姓生活肯定比旁的地方要好上不少的，所以穆葭也是沒有想到竟然會有這麼多困難百姓等著施粥呢。

    趕車的老張叔聞言，忍不住嘆氣道兒：“大小姐有所不知，每年這個時候最是青黃不接，餓肚子的百姓本就多著呢，這兩年天災人禍的也沒消停過，更是從外地涌進不少難民來，聽說連江淮那邊的人都北上逃荒來著，您說這人能不多嗎？”

    穆葭還沒出聲，穆長風已經詫異得不行了：“什麼？連江淮那邊的人如今都要外出逃荒了？此事當真嗎？”

    這可真真是天下奇聞了，江淮那是什麼地界兒？那可是天底下最富庶的地方，是連京師都攆不上的，古往今來，多得是文人墨客稱讚江淮的富庶繁華，更是不缺朝那地方奔富貴的，可就是沒有聽過還有江淮那邊的人往外地逃荒的啊！

    穆葭也忍不住皺眉：“江淮的人怎麼會外出逃荒呢？”

    老張叔對此也不甚瞭解，有些含糊著道：“的確是在京郊碰見過從江淮那邊跑出來逃荒的，還有到西槐別院討飯的，有的說是邗溝氾濫，淹了田地沒法子過活這才逃荒來著，也有的說是旁的原因，不過卻閃爍其詞沒往下說，我也不好刨根問底。”

    是啊，不過就是施捨人家兩個饅頭一碗粥的，老張叔也不能逼著人家把什麼把什麼私隱都吐個乾淨吧。

    不過穆葭心裏卻是已經有了猜測，放著好好兒地故土老家不待著，為何要歷盡艱辛逃出來？不外乎就是天災人禍，旁的地方大多是因為天災，諸如黃河氾濫，遭遇蝗災等等，可說到江淮……

    那九成九怕是因為人禍了。

    穆葭之前倒是沒有想到江淮的百姓竟有這麼多外出逃荒的，而且還有逃到了京師的，震驚之下，穆葭沉思片刻，想著倒是可以利用此事，正想著等見著封予山的時候，跟他商量這事兒的時候，這時候便就聽著穆長風皺眉道：“等會子瞧見了郭見山，少不得要跟他提提此事。”

    郭見山就是如今的京師府尹，跟穆長風是忘年交亦是舊相識，當時裁判穆府二房兇殺案的時候，郭見山是跟穆府這邊打過交道的，所以就連康如眉跟穆葭都對郭見山很是熟悉。

    穆葭對於兄長的結交情況還是很放心的，都道是人以群分，穆長風結交的朋友也都是心底純良正直之輩，而穆葭又是親自跟郭見山打過交道的，對他的人品也是能信得過的，這時候聽穆長風這麼一說，穆葭也沒有攔著，讓郭見山重視此事也好，郭見山重視了，那便就是朝廷重視了，那麼江淮的事兒少不得就要掀起波瀾來了，那萬歲爺也就不能繼續再當睜眼瞎子了，必然要給出個交代的。

    而對封予山來說，這便就是再好不過的契機。

    馬車在粥棚前停了下來，康如眉等人先後下車，康如鬆跟佟挽秋正在粥棚裡頭忙活著，康如鬆正在埋頭記賬，佟挽秋則幫著店小二遞碗，瞧著康如眉他們過來，佟挽秋麵露驚喜，就要過來招呼他們，康如眉跟穆葭趕緊示意不用，先忙著那邊，佟挽秋點了點頭，就沒著急過來。

    穆葭跟穆長風既是到了，那也就沒有坐著幹看的道理，當下兩人也淨了手，然後也加入了佟挽秋他們之中，康如鬆乾脆吩咐人又多支出一口鍋來熬粥，他也是沒想到，頭一天施粥便就吸引來了這許多難民來，這剛開始還真是有點兒手忙腳亂。

    “大爺，您拿好了，”穆葭將一個熱乎乎的大饅頭遞到面前的老大爺手中，每人都是一碗白粥一個饅頭的標準，穆長風給盛粥，穆葭就負責分發饅頭，見老大爺拿好了饅頭，穆葭在老大爺手上的憑證上打了一道勾，“行了，大爺快到一邊兒趁熱吃飯去吧。”

    “哎！謝謝大小姐！謝謝大小姐！”那衣衫襤褸的老大爺千恩萬謝拿著白粥跟饅頭趕緊走了。

    老大爺手上拿著的是京師府尹衙門出具的難民憑證，只有手持憑證才能過來每日一次地領取粥跟饅頭，這是穆葭想出來的主意，防止有人多貪多佔，也是防止有人從中使壞，藉機對穆府不利，把原本的好事兒給變成了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