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萬歲爺是不會出現在這種場合的，不過太子卻代天子到場了，太子這些時日一直都在忙著審理陳氏一門的案子，如今京師之中誰不知道太子殿下大義滅親，實乃大公無私，這自然是明面兒上的，暗地裏也有的是人戳太子的脊樑骨，嫌太子過於心毒手辣，對親人都這能下著狠手，更別說是日後為君了，到時候面對著天下百姓，指不定更是變本加厲。

    自然沒人敢在太子面前公然指責，可是太子也是門清兒，這個時候，出現在四皇子的婚禮，做足了一副兄友弟恭的戲碼，對太子自然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所以今日四皇子跟潤珠公主的大婚，太子是格外賣力的，也是格外親和的，從始至終，都是一臉發自內心的笑意，怎麼看都是在為四弟高興的好兄長的模樣。

    太子是真的高興，自然不是身為兄長為弟弟大婚而來的高興，他這高興是因為……

    老四要不行了呢。

    因著四皇子的身子骨實在是不中用了，根本沒辦法參加自己的婚禮，所以在皇后跟萬歲爺商量過後，便就採用了個大夏民間的辦法，就是讓弟弟代兄長跟新娘拜堂成親，這在大夏也是古來的法子，婚期到了，新郎趕不回家又或者是因為各種原因沒法子參加自己婚禮的，便就由新郎未成親的兄弟代替著新郎跟新娘拜堂成親，像四皇子這樣病入膏肓的情況，也有的是用公雞代替著跟新娘拜堂成親的，有沖喜這麼一說，只不過這顯然並不適合皇室的婚禮，故而，最後萬歲爺點頭，讓五皇子封予岫代四皇子跟潤珠公主拜堂成親。

    所以今兒是五皇子去接新娘，也是五皇子跟新娘行拜堂禮的。

    至於李潤珠，對這樣的安排沒有任何異議，即便她還被要求手裏握著一根裹著紅布的大蔥，據說有沖喜的作用，十分滑稽可笑，小順對此是敢怒不敢言，覺得大夏皇室欺人太甚，可是李潤珠卻對此沒有任何異議。

    這場婚禮對她而言，沒有任何期待，連新郎官是死是活她都不上心了，所以她也不會將別人或是可憐或是同情或是譏諷的想法放在眼裏，對她而言，這就是一項任務，不得不完成的任務，她一早就明白，也一早就做好了準備，真的沒有好難過或者別的情緒的。

    除了今晨早起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灰濛濛的天兒，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她不知道周子徽去了哪裏，很顯然，周子徽也無意於讓她知曉自己的下落，甚至周子徽都已經將她這個一無是處的女人給拋在了腦後，周子徽是那種要幹事兒、也能幹大事兒的，她不過就是周子徽人生中的一個匆匆過客，就像是那本書，起先覺得新奇，隨手翻開，可是看過了也就覺得那樣了，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了，隨手也就丟開了，忘記了。

    這一切，李潤珠都清楚，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裏還是訥訥的難受，而她也明白，這是自己不該有的情緒。

    “公主，宮裏的梳頭嬤嬤到了……”小順推門進來，瞧著李潤珠坐在窗前，對著窗外一株光禿禿的石榴樹正在出神，小順覺得公主在傷心，她不知道公主是在傷感自己就要出嫁了，或是在難過這場盛大婚事背後的種種難堪和無奈，又或者是因為別的，小順不清楚，但是她看得出來李潤珠眼底的哀傷。

    小順放慢了腳步，也放緩了聲音：“公主，您……您別難受了，奴婢會一直陪著您的。”

    李潤珠聞聲，回過神來，扭頭看向泫然欲泣的小順，她還什麼都沒說呢，這丫頭就已經眼淚汪汪了，這幅模樣，倒是讓李潤珠忍俊不禁，她伸手握住了小順的手，含笑道：“我知道，你會陪著我的，你說話最算數了，從小到大也就只有你……沒有騙過我。”

    李潤珠一字一字輕輕說著，她說的都是實話，這實話卻讓小順更加難過了，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公主……”

    公主真的太可憐了，從前在高麗的時候，皇上跟貴妃娘娘都口口聲聲說最疼公主，可是最後也是他們親手把公主送上了這條吉凶未卜的和親之路，後來公主在大夏遇見了四皇子，以為是遇見了良人，以為是佳偶天成，可是那位四皇子卻是個偽君子，一邊說著中意公主，一邊卻作踐著公主，讓公主歡蹦亂跳的一顆心，徹底變涼了……

    還有周先生……

    周先生倒是沒有騙過公主，還幫過公主不少次，可是小順卻還是怨著周先生，而且最怨的就是他，小順也不清楚是個什麼原因，反正自那天從四皇子府回來之後，公主就把自己關在了房中，足足一天一夜，一言不發、滴米未進，小順跟著著急掉眼淚，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大概是因為周先生。

    小順不敢想李潤珠是不是對周子徽上心了動情了，她就是為李潤珠委屈，她的公主怎麼就……怎麼就這麼不順？那麼柔那麼軟的一顆心，怎麼就非要遭受這些磋磨煎熬？

    “別哭了，你忘了？今兒是我的大喜日子呢，你這麼一直掉眼淚，豈不是要給我招晦氣？”李潤珠笑著揉了揉小順的頭，“快去洗把臉，別再讓我看到你比兔子還要紅的眼。”

    小順捂著臉跑了出去，李潤珠看著她急匆匆的背影，無奈地牽了牽唇，這丫頭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的，真是欠缺穩重。

    不過能說哭就哭說笑就笑，也是一種福氣吧？

    而她早就沒了這樣的福氣。

    ……

    四皇子府內外都是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實則新房裏、被換上一身大紅禮服的四皇子已經是奄奄一息了，能不能撐過今晚都很難說，即便老管家已經給他灌了足足兩大碗蔘湯。

    而距離新房不出十丈的後院兒庫房中，赫然擺著一幅金絲楠的棺材，這棺材原本是一位老親王為自己準備的，卻在兩日前的深夜被悄默聲兒地運到了四皇子府的後院，跟潤珠公主手裏的大蔥一樣，是爲了沖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