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荊溯面無表情：“行了吧，段公子。”

    段之奕鬆開手：“這還差不多……”真是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的要求如此之低。

    結果等人走了之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有問題沒問完。

    荊溯此前被貶是不是假的，柳琦是不是已經從宮裏回來了。

    段之奕懊惱的敲打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道：“怎麼一碰上荊溯，你的腦子就跟鐵塊生鏽了，轉不過彎了呢！”

    因為荊溯的不拖泥帶水，他離開段府時，柳琦還在跟段家主君聲淚俱下地說起玥嬪小產之事。

    聽聞玥嬪年前的胎並不是自然小產，段母已經很痛心了。可是在知道這非自然小產的幕後推手竟然是自家一直支援的太后，段母實在接受不了，她情緒險些失控，要不是柳琦盡力安撫，段母非得聲嘶力竭不可。

    段母忍住情緒沒有爆發，可拳頭攥得緊緊地，她對一直沉著臉皺著眉的段國公說道：“老爺，從前我就勸你從太后的陣營裡退出來，畢竟玥兒跟了陛下，是陛下的人。可你當初說什麼陛下年輕，太后涉政不得不從。可是現在呢，她居然連咱們玥兒都容不得了，遑論日後的”

    一直沉默的段國公突然出聲叱令：“住口！”

    禍從口出，有些話就算是不滿也不能隨便說出口，尤其還有外人在的時候。

    段國公外表上看起來便是一個很威嚴的人，柳琦從進了段府之後，觀察段府的下人們就大概猜到段國公是一位極其嚴格的主君，此刻他冷著臉呵斥段母，段母一瞬間閉了嘴，改用帕子捂住眼睛，小聲啜泣。

    柳琦自知自己再待下去有些不方便，既然自己已經把話帶到了，她便打算告辭。

    “柳琦已經將話帶到，便先告辭了。若是段國公有需要用到柳琦的地方，只要柳琦力所能及，柳琦一定傾囊相助。”

    雖此刻氣氛不大好，段國公對柳琦還是很客氣的：“原本是應該好好款待一下姑娘的，今日多有不便之處還請海涵，我讓屬下送你出去。”

    段國公指了一位自己的隨身侍從，一路送柳琦出門。

    路上湊巧碰上了要去找段國公的段之奕。

    “哎，柳琦？你怎麼也來了？”段之奕說完話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將某人出賣了。

    果然見柳琦蹙眉，表示奇怪：“什麼叫我也來了？還有誰來了啊？”

    段之奕忙打馬虎眼：“嗷，是剛纔我的一個朋友。你是來我家找我父母的？”

    柳琦：“是的。”

    段之奕點點頭，然後又問：“你來找我父母有何事？”

    柳琦輕扯嘴角：“段公子自己去問段國公和段夫人，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個美麗的背影給段之奕暗暗追視，直到段之奕見不到人影了，他才繼續往段國公的書房去。

    敲了敲書房的門，裡面過了一會兒纔回復他可以進去了。

    給他開門的是段夫人。

    段之奕一進門就感受到屋裏的氣氛有些不妙，再看自己的母親雙眼通紅，自己的父親悶不吭聲的坐在一邊，上一回出現這樣的情景，還是從宮裏得知玥嬪落下不孕之症時。

    這回又是什麼呢。

    他直接問自己的父親：“家裏發生什麼事了？”

    段國公看見兒子過於年輕的雙眸，然而臉上全都寫滿對家裏的關切之情，他突然就如同泄了氣的球，搖頭嘆氣：“或許真是為父選錯了。”

    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段之奕一時不能確認他父親話裡的意思。

    “什麼叫選錯了，父親選錯了什麼？”

    段國公站起身來，走到段之奕面前，平日裏別人不論是有意巴結還是真心感嘆，對他兒子的評價向來都是玉樹臨風、博學多才，是當下年輕人裡面不可多得的翹楚。

    此時看著比自己個頭還要高出些許的兒子，段國公從內心發現，自己老了。

    他伸出手紮實地握住了段之奕的肩膀：“奕兒，之前父親要求你能夠繼承我的志向，效力太后，還記得你是如何義正言辭地拒絕了為父嗎。”

    段之奕不明白他父親為何將這種陳年爛穀子的事情翻出來說到底意欲為何，可是見父親愁緒浸滿額頭，本來想要接著問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的話到了嘴邊，還是憋了回去：“那件事情都過去好幾年了，還記得當時因為這事，咱們父子倆還鬧得有些不愉快。”

    段國公當然記得。

    “你說朝政本無陣營之分，在朝為官都是為天下百姓盡忠職守，而非站在某個高位者的陣營之下蠅蠅苟活，更非將朝政大卸八塊，你一塊我一塊的當成是謀取權力和地位的手段……當時為父罵你愚蠢天真，現在看來，竟是我白白多活了幾十年，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

    段之奕不知今日他父親為何有此感悟：“父親……你有你的考慮，你的選擇也都是為整個段家做打算，只是我們父子意見相佐而已，父親你也不必自責。”

    說話間，段國公已經挪了幾步，走到了桌案後面的那塊牆壁之前，牆壁上掛著的是段家先祖的畫像，就是這位段家先祖創下了段家的基業。

    段國公無聲地抬頭看了很久，久到段之奕以為他不想被打擾時，他回頭了。

    段之奕從他父親眼睛裏讀到了什麼，裡面閃著名為堅定的火。

    只聽段國公說：“奕兒，為父決定，今後做事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絕不再沉迷黨同伐異。”

    語氣之鄭重，神情之堅毅，段國公應當是做了一個足以影響到整個段家的重要決定。

    段之奕見他父親能如此說，自然高興極了，但他也要了解是因何事才影響他父親作此決定的：“父親，現在你能說說，咱家到底發生了何事嗎？我這個做兒子的很是擔心，母親眼睛通紅明顯是哭過，您又這般……”

    說起此事，段國公的臉徹底拉了下來：“玥兒年前小產，是太后設計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