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歷九十七年一月二十五日，燧丘歷九十六年十二月三十日，除夕，大年夜。

    第二十八魔境，貝列，燧丘貝列武罡十一市。

    “姚太……呃，才下班啊？”一群阿姨中的一個一眼看見了一個和她們相同年紀但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樣的女人，於是打招呼，但打招呼居然還有猶豫的？

    姚從心他媽，也就是姚媽媽並沒有在意鄰居的那一點點遲疑，點頭致意：“對，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新年快樂。”阿姨們紛紛對姚媽媽打招呼，姚媽媽也一一點頭致意。

    走遠，身後傳來細碎聲音。

    “姚師傅家裏是怎麼回事啊？”

    “對啊？誰也不知道啊。”

    “怎麼突然就來了這麼一出。”

    “沒想到他家也很有錢呢。”

    “虧了，太虧了啊。”

    “不是，他們兩口子鬧什麼呢？”

    “對啊，小姚纔剛走呢。”

    “還是去當兵呢。”

    “當兵不差啊，他成績好，學籍掛的也是好專科，只要回來了，專升本，就是一個一流大學畢業生啊。而且當過兵的，吃香呢。”

    “所以他們兩口子怎麼回事？”

    “也沒見他們別過眉頭啊。”

    “也不像有什麼什麼事啊，兩個人都是老實人。”

    “這大過年的。”

    “唉！”

    ……

    姚媽媽開啟門，走進去，關上門，把一切隔絕在門外。

    ……

    她噘嘴，氣鼓鼓。

    她又皺眉，因為進來的時候，她發現周圍就他們一家沒有貼春聯，覺得不好看。

    她又嘆了一口氣，不好看能咋滴，又沒買。而且她也再沒有勇氣出去“面對疾風”，再而且……也就今天了。

    她再次撅起嘴，踢掉腳上的高跟鞋，捅進了棉鞋裏，踢踏踢踏地走進屋子。

    才發覺，空調的溫度正合適。

    於是脫掉大衣，想想再脫掉毛衣，只穿了襯衫。

    把包丟沙發上，這是她近半年養成的習慣，兒子在的時候總喜歡把斧頭丟沙發上，教也教不聽，她如果這樣一順手，那個包倒是不貴，裡面的瓶瓶罐罐可就完蛋了。

    現在倒好了，而且她也理解了兒子的感受——用這種危險的動作讓一些貴重的東西處於一種無法觀測到結果的狀態然後期待它的結局到底會怎麼樣的那種刺激感實在是太讓人著迷了。

    果然人類都是喜歡作死的，姚從心但凡失手一次劈了沙發，那他的腦袋可能就不太好受了。姚媽媽但凡失手一次讓包掉地上，估計會心疼好長一段時間。

    “回來了？”廚房裏傳來姚爸爸的聲音，他聽到了姚媽媽丟包的聲音。

    “嗯！”姚媽媽不想說話，於是用力地拖長了鼻音大聲嗯了一聲。

    “再等等啊，最後一個菜，馬上就出鍋了，能趕上春晚。”廚房裏隨著姚爸爸的聲音一起傳出來的，似乎還有香氣。

    “你燉雞湯啦？！”姚媽媽喜出望外。

    “哼哼哼哼！”姚爸爸得意的造作的笑聲。

    姚爸爸除了“姚師傅”的那點需要保密的工作，還有一手絕活，就是豬肚雞。

    但凡嘗過他做的豬肚雞的人，都對那個味道戀戀不忘。也有無數人問過他是不是有什麼秘訣，他說沒有。還有不少人跟著他一步一步學，但做出來的東西好像總是差點意思。

    於是知道秘訣就是，只能姚爸爸自己親手做。

    世界上吃這一道豬肚雞吃得最多的人就是姚媽媽，姚媽媽懷著姚從心待產的時候，一星期兩隻豬肚雞是少不了的。

    姚從心也完美繼承了他爹這一絕學，但他懶，而且毛糙，學會之後說這東西沒有什麼挑戰性就沒有再做過。

    因為不管有沒有秘訣，姚爸爸也好姚從心也好做這一道豬肚子，只能用燃氣爐，而且做下來至少需要花費四小時。

    所以……

    ‘四年了，他已經四年沒有做這個豬肚雞了。’

    姚媽媽開啟電視，現在還是新聞聯播。

    她習慣性地把目光移向旁邊，以前這個點，姚從心會在一邊邊在嗶站看動畫片邊鍛鍊。動畫片裡被咆哮著說出來的高天原語臺詞和姚從心彎折臂力棒的動靜結合，雖然不大，但很有存在感。

    （今天的新聞聯播到此結束，感謝收看，再見。）

    “哈哈哈哈！”姚爸爸端著一整張桌子出來了。

    這張桌子是二手貨，原本是一張品牌保溫桌，大約三千塊。但因為支架壞掉了，便宜賣，只要兩百塊。

    是被姚從心像撿廢品一樣撿回來的。

    因為姚從心四點半放學，姚爸爸五點半下班，姚媽媽加班是常態。

    常常就是，姚從心做好了飯菜，姚爸爸回來要熱一次，姚媽媽回來還要熱一次。

    後來就更誇張，姚爸爸的崗位變動之後，四點下班，姚從心上了高中六點放學，姚媽媽升職日常加班。

    回家就沒一口熱的！

    “剛剛好啊剛剛好。”姚爸爸笑得眼角紋都出來了，就像是姚從小看得那部動畫片裡的某個主角團唯一死掉的角色一樣。

    春晚開始了。

    “開吃開吃！”姚爸爸把保溫桌放好，伸縮罩，讓裡面的菜品緩緩升起。

    松鼠桂魚、糖醋里脊、酒糟年糕、草莓蛋糕，以及重頭戲，豬肚雞。

    闊別四年，豬肚雞還是熟悉的味道，非常非常非常好吃，絕對是人間珍品。但姚媽媽的心情，卻也非常非常非常平靜。

    飽餐一頓。

    桌子收拾乾淨了，碗筷已經放到洗碗機了，保溫桌也重新蓋上，保溫系統內迴圈過濾之後開始晾乾需要晾乾的不封，雜質會被沉澱收集，收集滿會有提示。

    姚媽媽瞄了一眼掛鐘，才九點。

    她歪歪斜斜地靠到了姚爸爸肩膀上。

    “我們為什麼要看春晚？圖什麼啊？”

    “呃……以前不都這樣的……呼”姚爸爸說著說著，嘆了口氣。

    以前姚從心在一邊看嗶站拜年祭，然後拿那個拜年祭裡的節目和春晚對比，然後對他爹媽瘋狂嘲諷。

    現在才發現，如果單純看春晚的話，確實是度日如年啊。

    這麼一說，今天是除夕，也確實是……

    “真·度日如年啊。”姚媽媽吐槽了一句。

    姚爸爸低頭，姚媽媽正好抬頭，四目相對。

    心有靈犀啊，一點通。

    “啊，幹嘛~”

    “幹什麼~春晚呢~”

    “才九點呢~”

    “不要~”

    “停~”

    ……

    “不要停~”

    保溫桌：特喵的我的特喵的功能裡特喵的可沒有特喵的這一項啊！

    ……

    光明歷九十七年一月二十六日……還差半小時，現在是燧丘歷九十六年十二月三十日，除夕，大年夜，晚上十一點半。

    姚媽媽和姚爸爸坐在沙發依偎在一起，兩人只裹了一床薄毯。

    兩人之間肌膚可親，心跳可通，呼吸可聞。

    “我明天就走。”姚媽媽說。

    “離明天只有半小時了。”

    ……

    “你不愛我。”姚媽媽又說。

    “說什麼傻話。”

    “你都不留我。”

    ……

    “你不愛我。”

    “嗯，可能吧啊！嗷！啊！停！”

    ……

    “後悔嗎？”姚爸爸問。

    “有點。”

    “還走嗎？”

    “走。”

    ……

    姚爸爸把姚媽媽摟緊了一點，姚媽媽也用力靠過去了一點。

    “要不我再去趟超市吧？”姚爸爸提議。

    “嗷！呵，呵呵……”

    ……

    “大年夜啊，誰還做生意啊。”姚媽媽抬頭。

    於是四目相對。

    保溫桌：特喵的你們特喵的能不能特喵的換個特喵的地方？

    世界很小，精靈、矮人、獸人、魔王、妖精、神、魔族，乃至本土人族，都和混沌來客們沒有關係。混沌來客們只想著偏安一隅，想著恢復故鄉的榮光。

    在這種背景下，兩個年輕人相愛、結合、繁育後代、為下一代們建設更好的社會，是順理成章的事。

    世界很大，別的不說，單說當初抵達這個世界的混沌來客們，誰能想到，老家之外居然真的還有另一個宇宙？

    世界很美好，精靈們的藝術、矮人的技藝、獸人的勇武、魔王們死了死了還有個冠冕、妖精的魔法、神的權能、魔族的統治美學，都是強者們爲了向上迸發而做出的努力。

    世界很殘酷，因為勝者只能有一個。

    世界很醜陋，精靈的藝術源於他們的傲慢、矮人的技藝註定他們一身都將與勞碌為伴、獸人的勇武是因為他們除了勇武已經一無所有、魔王們以及死了死透了、妖精因為那神奇的魔法以及魔法特殊所以被捕捉殺害直至絕跡，而神的權能和魔族的統治，都是建立在異族的屍堆之上。

    所以，我們不能欺騙自己。

    只能相信，世界很大，很美好也很醜陋，很殘酷也很溫柔……而且，它已經到了你的眼前。

    你的小世界在那個大世介面前，一文不值！

    兩個年輕人明白，他們會有更大的舞臺，更大的戰場，更多的榮譽，更多的傷痛。

    他們不得不分離。

    因為他們不能成為對方的累贅。

    他們不得不分離。

    因為他們不能讓對方成為自己的弱點。

    他們無比清楚這一切，一切的一切。

    但那又如何？

    他們只能等待著一切發生，然後去迎接它，面對它，挑戰它，戰勝它。

    而現在，是他們證明愛情存在過的，最後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