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絲雙手拿著作業本，把它撐得遠遠的，感嘆：“哇，有沒有搞錯？要不要這麼老套啊？而且這裏又不是燧丘！我們光是活著就超累了！誰沒事會想這個啊？！”

    菲絲比較務實，已經在奮筆疾書了。

    “小菲菲~”蘿絲湊過去，“你的夢想是什麼啊，讓姐姐抄……咳，康康……昂呃？”

    （我的夢想是在四十五歲之前掙夠三十萬或者三十枚金幣，購買燧丘勢力範圍內的居住資格，然後再考駕照開車車。交夠社保，順利取出公積金之後有順利取得名額再順利買到房，然後讓我的孩子能有燧丘戶籍，完了我退休後能領退休金。）

    寫完，停筆，合上本子，開啟計算機開啟CAD，開搞開搞。

    ……

    “就這？就這？還有你打算用這一段就糊弄過去嗎？老師怕不是要噴死你。而且這個，明顯是不可能的啊。”

    “對啊，不可能的。”菲絲手上的動作不停，畫完這個圖，她能得三百塊的提成。

    “我們是個意外，是陸先生一時起意撿回來的，就像撿回來一些流浪貓流浪狗一樣，完了他還受到了批評，因為我們不是弗加洛風能基地工人的子女，陸先生這樣破例會讓很多人覺得不公。”

    指某個叫鄒光南的，他在得知有三個幼女被陸先生收留，自己帶着兒子上門卻被拒絕之後，跳了很長一段時間。如果不是老闆娘丟不起那個人，他差點帶著鄒忠睡在陸先生學校的校門口。

    “喵。”窗外樹上曬太陽的肥貓們好像有意見，流浪貓怎麼了？勞資憑本事賣的萌。

    “我們沒有燧丘戶籍，參加工作之後雖然有保險，但沒有退休金和住房公積金，而且也不能像燧丘人那樣排到分配房。”

    “至於加入燧丘戶籍，哪怕只是獲得燧丘的永久居留權，除非我嫁給一個燧丘人，或者取得一些……有陸先生那麼大的成就，不然是不可能的。”

    “但願意娶一個外國女人的燧丘男人，要麼是不想在燧丘待了，那就不可能選我們這種沒有根基的；要麼是浪蕩子，不能當真；要麼就是年級超大而且一無是處所以沒得選了的單身漢，那我就低階到那種地步了嗎？好歹也是陸先生教出來的。”

    （單身狗刨你祖墳了啊？！）

    “所以夢想就是夢想，夢一夢想一想就行了。”

    “我就這麼想的，所以這麼寫出來，還要就這麼交上去，我誠實我自豪。老師不給我過的話，憑什麼呢？她又不是不清楚我的情況，這個夢想對我們來說已經很大了，超真實的，不然一定要我們弄些虛頭巴腦的假大空嗎？陸老頭不得噴死她。”

    菲絲語氣裡充滿了忿忿不平和昂揚鬥志，還有自暴自棄。

    自暴自棄完了還是得畫圖，比起後面的，攢夠小錢錢好像不是什麼不可能達成的任務。

    蘿絲不服不行，“你，厲害。”

    事後也像菲絲所說的那樣，語文老師看著這篇短得離譜的作文，幾乎能看見那些墨水在紙上滾動拼出一個大大的“喪”字來。

    有心想批評菲絲態度不端正怕被陸先生噴，這都不端正那什麼叫端正？有心想讓菲絲重寫，卻不知道用什麼理由，因為菲絲她們大機率是不能參加高考的，陸先生已經在運作，讓她們作為留學生去讀大學接受高等教育的程式了。

    只是大機率她們三個怕是爭不到這個名額，那些精靈一百八十歲了偏偏說自己沒成年你能拿他們怎麼辦？

    “那你呢？”菲絲問蘿絲。

    “我啊，我就夢想著，有一天，可以遇見我的夢中情人。他是一個騎士，一個貴族，家裏有……”

    “停停停！”菲絲趕緊制止她。“要不你別寫作文了，改寫小說吧，那樣的話說不定真的有騎士看了你的小說於是找過來。”

    “嘖，就許你那樣寫，我直抒胸臆就不行啊。”

    “直抒胸臆這個詞是用到這裏的嗎？好啊，你寫，你有種就這麼寫了交上去。”

    陸先生的凝視.JPG

    蘿絲狠狠打了一個寒顫，不難想象，如果她真的這麼幹了，都不用語文老師出馬，她就會被叫到校長辦公室。

    然後就是“不時，裡面就似有老者大聲喝斥，夾雜幼女呼救討饒，啜泣哭喊綿綿不絕”的戲碼。

    菲絲不再理會蘿絲，正準備繼續畫圖，然後看見麗絲在那裏笑得一臉……猥瑣？

    “麗絲，那你呢？”

    “啊！”菲絲髮出了很可愛的叫聲。

    “哦？~你寫了什麼啊？給我康康？”蘿絲搓著手朝麗絲走過去。

    “呀！”麗絲跑得比兔子都快。

    麗絲一直都是三姐妹中最文靜，最柔弱，最漂亮的那一個。

    這樣的人，要麼就是傻白甜。但麗絲並不具備成為傻白甜的資本，真要是傻白甜的話，不等陸先生把她們撿回來，就已經不知道死在那個角落了。

    要麼就，再加一個名為“懂事”的形容詞。是一個，很亞撒西的女孩子。

    （我的夢想是，實現先生和先生的朋友們對我們這些人的期望，變成他們想將我們培育成的那種人。然後和他們並肩作戰，創造，一方樂土。）

    （那裏有藍天白雲，綠水青山、清風甘霖，鳥語花香。）

    （那裏的每一個人，從出生的時候開始，就有自己的名字，而且只有自己的名字。先生說得複雜，權利和義務什麼的我並不懂，而且我理解的也和先生所說的有矛盾。）

    （他的姓氏代表了自己的血緣，他的名字代表了他的家人對他的期望，僅此而已。）

    （他不會因為自己的姓氏而擁有特別的權利，同樣也不會因為他的姓氏，而被人詆辱。他就只是，一個人而已。）

    （他會度過一個安全的童年，可以接種所有他需要的疫苗，可以獲得能保證他健康成長的營養。如果他的父母無法支付這些，樂土會承擔起這個責任。）

    （他會接受教育，整整九年的教育，和所有人一起……我的意思是，誰都沒有不同，在學校裡，所有人都是學生，所有人都上一樣的課，所有人都學習相同的知識。）

    （雖然因為家境的不同，這個受到的教育也會有所不同，但最基本的東西，是沒有差別的。）

    （他能夠進行考試，所有人都可以進行考試，也必須進行考試，這樣才能升學。）

    （完成學業以後，他能夠獲得任何他能夠勝任的工作。判斷一個人能不能勝任工作的標準，不再是血統，不再是姓氏，而只是，單純的，能力。）

    （他透過工作，為社會創造價值，然後獲取報酬。）

    （他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報酬，完全自由地使用它們。）

    （可以用來購買貴族專屬的各種奢飾品，可以購買市面上流通的所有你感興趣的東西，魔法書、鍊金教材、精密的機械造物、高階的人工智慧……等等等等。）

    （他可以，買到一個機會。各種高階技能的培訓學校、魔法師的講堂、德魯伊的“天人合一”體驗課等等，以此來提升自己。）

    （就連大貴族以及大貴族們指定的僕從才能考取的機動車駕駛證，他也可以去考取。而只要考到了駕照，就可以開車。）

    （據說，燧丘國內，就是這樣的。）

    （對，先生說了，我們需要做的並不多，我們要學的也並不多。我們只是需要，將這些東西，視作日常，就可以了。）

    （我們並不用去刻意改變什麼，去刻意地做什麼，因為先生說，我們，並沒有哪裏不同。）

    （我們都是人類啊。）

    （我的願望是，就像先生所說的那樣，我們能自主地、獨立地、堅決地，擁有去追求更美好生活和更美好未來的願望，計劃，和行動。）

    （去掌握自己的命運。）

    （去實現，自己作為人，所該有的人生，）

    麗絲已經清醒了，感覺到自己在一點點地消散，她踏足於冥河之中，冥河之水正在沖刷她，馬上，她的靈魂就會分解。

    她看到了好多人，好多好多人。

    ‘那個好恐怖的大哥哥，是他救了我嗎？’

    ‘哎呀，那個是我沒敢交上去的作文呢，怎麼在這裏，還被看到了啊。’

    ‘哇！他在燒我的皮！’

    ‘……’

    ‘我已經死了啊，好過分。’

    ‘菲絲，在哭呢。’

    ‘蘿絲，哼！臭蘿絲！’

    ……

    ‘明明，先生都已經答應我了，等明年高考的時候，會讓我們隨著參加高考的學生去燧丘的貝列魔境，去看一看真正的燧丘人都是怎樣生活的。’

    ‘據說那裏的每個人都可以開車。’

    ‘也答應我和菲絲了，會讓我們跟著老黑魚叔叔的分身一邊參加工作一邊學習。’

    ‘老黑魚叔叔答應會等我們考到了駕照再開始工作，還答應會給我們配車。’

    ‘好可惜呢。’

    ‘可怕的大哥哥是在和壞人戰鬥嗎？他傷得好重啊，為什麼燧丘也會有壞人呢？’

    她“聽到”了姚從心。

    還聽到了……

    ‘哇，這麼多小夥伴，都是他一個人救下來……不，應該說是，解脫？’

    ‘好厲害。’

    ……

    ‘喔，這就是我最後剩下的東西了嗎？’

    ‘是……什麼……呢？’

    純潔的靈魂匯入了冥河，徹底消散。

    最後的源質回溯到姚從心手中的信紙上，在那篇作文的末尾，又加了兩句。

    （如果我實現了自己的人生，變成了一個好女人，陸先生，會不會喜歡我呢？）

    （我啊，可是最喜歡陸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