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帝國和混沌來客們原本世界中的君主制國家，有那麼一點點區別。

    教皇，是有的。宗教的武裝部隊，也是有的。

    這個武裝部隊有三種。

    光明騎士由三個大主教統領，主要負責維護光明大陸的長治久安。

    審判騎士，由一個樞機主教，也就是紅衣主教統領，負責處理異端。

    守望軍團騎士，由各個公國的佈道主教統領，和駐紮地各個公國的軍隊配合，負責保衛邊境公國的領土，以及整個人族疆土。

    而光明帝國發動的那一場一舉消滅七十二個魔界君主，也就是魔王的戰爭，是由三支部隊合力完成的。

    簡而言之，這是三個分礦，平常時候各忙各的。而當有需要的時候，教皇就會把它們框起來，然後A出去。

    提問，既然A出去了，那原來這些部隊駐紮的地方，它的防衛工作，怎麼辦呢？

    前面提到，有“公國”這個東西。每個公國的公爵手下，也是有自己的軍隊的。

    那再提問，教皇把自己的小弟們框起來A出去乾死了魔王，衣錦還鄉之後，想要繼續回到自己的崗位時，突然發現自己不在的那段時間，已經有人頂替自己的工作了，要怎麼辦？

    這一點點區別就在這裏了，雖然還沒有人出來吼一句“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但實際上，現在的光明帝國與其叫帝國，不如叫光明合衆國來得貼切。

    然後光明帝國，它還沒有廢除駑隸制。這個時候如果真把它叫合衆國，布列塔尼亞非掐死那個說出這種話的人不可。

    罵人不揭短啊！

    回到之前的問題，參加聖戰且沒有結婚物件所以得以安然歸鄉然後發現自己失業了的光明騎士們，要怎麼辦？

    原本計劃，是要開疆擴土，從其他種族手裏搶奪土地，然後分給這些騎士，讓他們成為貴族。

    嗯，原本計劃，所以這個打算落空了，因為出了意外。

    混沌來客，們。

    作為那一小撮看穿了歷史、現在、未來，多多少少看懂了世界變換種族興衰等諸多變化的智者，在混沌來客能出現之後，賽及希爾大主教，他的內心，就像是被名為生活的壯漢在大腿上畫了二十個正字的少男那樣。

    了無生趣。

    本來是多好的計劃啊。

    人類在神的庇護下，掃除對人族的一切威脅，站上世界之巔。

    因為威脅不再存在，神教的威能必將收縮，最多一兩百年，聖職者將不再是最讓人神往的職業，人們會思考自身更多的可能性。

    魔法、鬥氣、鍊金術、乃至後來纔出現的新名詞——科技，人類不應該永遠被束縛在聖光之路上。

    賽及希爾曾經無數次地暢想過，到那時候，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呢？每每有一點點心得就會高興得像個孩子一樣。

    他一度沉迷於這種“猜想再觀察以尋求驗證”的活動中無可自拔，乃至國都至今都還流傳著“喪心病狂的偷窺者”的傳說。

    然後答卷以一種讓他猝不及防的方式砸在了他頭上——混沌來客們出現在魔境中。

    他無數次地為那個素未謀面世界裏誕生的無數奇思妙想發出驚歎，然後陷入了大波思考。

    魔法、鬥氣、鍊金術、鍛造學、幽能、詛咒術、源質、聖光，以及各種神秘力量，幾乎是同一時間被人類所掌握的。

    參考混沌來客們，魔法、鍊金術、各種密儀，對於人類整體的發展幫助極大的東西，都沒有能發展起來。反而是代表了純粹“力量”的聖光和鬥氣被髮揚光大。

    參考混沌來客中的高天原人，他們雖然卑劣，但卻能和所有種族保持一定的交流，並非常善於在這個交流的過程中納百川之所長來壯大自身。

    反觀本土人族，今天打精靈，明天打人魚，後天打矮人，然後和獸人懟了幾百上千年，最後還把七十二個魔王全都殺了，這會才消停，卻又和布列塔尼亞摩擦不斷。

    不僅僅是人類如此，所有的種族之間都是長年累月的戰爭，就從來沒有任何一個種族，有想過嘗試過“和平相處”這個選項。

    參考混沌來客的文明，他們雖然各有各的不同，但除了那些黑面板的，不管是布列塔尼亞人還是高天原人還是燧丘人，他們精神核心中，不管是狡詐的還是血腥的還是溫順的，都有，抗爭二字。

    而本土人族，光明帝國綿延數萬年，今天還有駑隸制存在。甚至在混沌來客們出現之前，沒有哪怕一個人對這個制度產生過懷疑，更沒有哪怕一個駑隸，選擇過起身反抗。

    最重要的那一點，讓賽及希爾也為之心神搖曳，驚恐於自己為什麼會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以至於維持了一百二十年的境界，居然都有所動搖。

    混沌來客們，不去看他們已經取得的成就，不去看他們的種族，把所有的一切都剝離開去，然後讓時光回溯，想一想，他們到底是從哪一步開始，走上了和本土人族截然不同道路的？

    再想一想，那些行為，是不是有點眼熟？

    對，沒錯，正是，魔王們在他們的世界中，提倡他們的子民們所做的那些事！

    “主教？”

    賽及希爾猛吸一口氣。

    “啊，是卡密啊，你還在啊。”

    ……

    “主教，您，沒事吧？”

    “啊，沒事，年紀大了而已，最近經常能聽見主的聲音，大概是我，大限將至了。”

    “主一定會很期待您投向他懷抱的那天，但他絕不會急切地對待他的孩子，您還精神矍鑠得很。”瑪瑞斯以手撫胸，行禮。

    “哈哈哈哈。”賽及希爾發出爽朗的大笑。

    ‘如果，如果我沒有見過混沌來客們的孩子，如果我未曾發現我們本身的黑暗，如果我不對這個世界產生懷疑。’

    ‘我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

    ‘你也一定不會露出這種迷茫的眼神。’

    對，迷茫。

    卡密坐了三天快船穿過弗加洛的大海，又在一天內連續進行了七次傳送，才抵達了光明帝國的國都——聖光城。

    期間，他睡覺的時間加起來沒有十二個小時，沒有吃過一頓正經飯，甚至連頭髮都沒有打理。

    當他抵達聖光城時，全身乏力，氣息紊亂、渾身酸臭，意識混亂。

    但即使如此，他依舊憑著最後的一口氣，將自己在路上抒寫的所見所聞交了上去。

    首先有人告訴他，這是混沌來客的事務。

    然後有人告訴他，西奎尼子爵本身就是做駑隸貿易的，而且他的每一筆交易都是在神的注視下進行，並沒有什麼逾越的地方。

    然後又有人告訴他，就算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有人在捕奴，只要子爵的騎士沒有參與到其中的話，他的所有指控都是不成立的。因為如果真的那樣的話，騎士子爵也是受害者，他可是花了錢買的駑隸，如果強行要求他釋放駑隸的話，那他的損失誰來賠償呢？

    最後，賽及希爾大主教告訴卡密，他會專門派遣一支調查隊，去調查卡密是不是真的有違背神的意志的行為，並作出應對。

    “需要多久？”

    “大約四十幾天吧。”

    “怎麼可以！”卡密猛力錘擊桌子，“四十天！四十天之後什麼證據都沒有了！而且就算到時候真的抓住了子爵的過錯！那這四十天內產生的受害者要怎麼辦？！”

    “他們只是混沌來客而已。”

    “但我們真的能確定！他沒有對我們人族的自由民出手嗎？！”

    “放肆！你是在質疑一位子爵的品德嗎？卡密！是什麼讓你狂妄到連自己身為騎士的尊嚴都忘記了？！”

    一錘定音，塵埃落定。

    賽及希爾看著卡密雜亂油膩的頭髮，大大的黑眼圈，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

    “主教，我不明白。”

    “為什麼會這樣？”

    “我是說，不僅僅是這件事，是很多事。”

    “明明以前也是這樣的，西奎尼大人是子爵，我不應該懷疑他的品德，他也並不會作出有悖神的意志的事。”

    “這些事，本來，就只是平常的事情而已啊。”

    “但為什麼，我現在卻覺得，一切都不對勁？一切都不該是這個樣子？一切……一定有什麼地方錯了啊。”

    卡密抓著一團聖光。

    “但為什麼會是錯的呢？明明，神在注視著我們的啊，看！我的聖光依舊耀眼，它還是那麼熱烈。”

    “我沒有受到詛咒，也沒有被魅惑，連傷都沒有受！但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

    “但我真的不懂！不懂啊！”

    “明明！他們都在遭受苦難！為什麼我不能去救他們？！”

    “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駑隸啊！”

    卡密嚎咆大哭。

    “孩子。”賽及希爾走上去，將卡密抱在懷裏。“就是如此，就是爲了這份疑惑，我們纔會讓你去看那個不同的世界。”

    “只要心中還有疑慮，就不要輕易妥協。去看，去聽，去想，去做出你自己的選擇……”

    “願聖光指引你。”

    但心中響起的卻是另一句話。

    ‘也願你，終有一日，不再需要任何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