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好吧也並不久，就兩年前，再算遠點也就十四年前。

    十四年前，在弗加洛的隔壁，拉默魔境，燧丘辦了一所集小學初中高中為一體的學校，主要是負責教導弗加洛裡那些在老黑魚手下幹活的工人們的孩子，有事沒事也會收留一些孤兒。

    其中有這麼三個女孩子，蘿絲、菲絲、麗絲。

    她們從小在一起長大，就像是親姐妹一樣。

    分歧，產生於四年前，她們小學畢業。

    你問一個燧丘人，你這個東西是怎麼來的，他們大機率就會回答，老祖宗造（定）（教）（留）的。

    所以異世界有九年義務教育這種事，是很合理，也很合邏輯的。

    蘿絲不想讀初中，因為她註定無法獲得鐵與火的烙印，沒有烙印就無法使用槍械，就只能是一個普通人。

    菲絲不想和蘿絲分開，同時也察覺到自己和其它同學的不同——同學們都是有爹媽的呢，而且要麼像原住民要麼像燧丘人，就她們幾個有布列塔尼亞人種的特徵。

    而外面其它有布列塔尼亞人特徵的，因為種種原因學校不收，這使得她們即使是在這部分人裡也是被孤立的存在。

    菲絲很重視這個小家庭。

    麗絲沒有主見。

    “先生，我們不不讀書啦。”

    然後她們三個就被先生用戒尺把手掌抽得像個包子。

    當然，戒尺也是老祖宗留下來的。但如果你真拿這個問題去問先生，或者揪著這點不放，先生就會很耐心地教你，真正的體♂罰是怎樣的。

    “我知道，你們都不理解，為什麼要學這些東西，這些東西又什麼用。弗加洛風能基地的工人，最多也就寫個名字，再多一點就是買菜那點加減乘除。”

    “夠用了，對不對？”

    “不對！”

    “工藝是在不斷升級的，技術是在不斷變革的。風能基地，那麼大，你們見多了可能習以為常，但你們去問問那些工人，八九年前，他們連風能是什麼都不知道。”

    “而即使到了今天，他們雖然嘴上知道風能是什麼，工作起來也像模像樣。但實際上像他們那樣的，連勞動力都算不上，就只是勞力而已。”

    “咧，就和這個水，這個風，這個火，是一樣的咧，一個力，力！”先生比著一個手掌推來推去，“這樣一個，工具，懂嗎？”

    “文盲，在我們的工業生產活動的任何一個環節裡面，都是屬於，低階的，可以代替的，消耗品。”先生又拿了一支粉筆，在黑板上大力摩擦，粉筆很快就被寫完了。“消耗品！懂嗎？！”

    三個小女孩好像被嚇到了。

    先生蹲在小女孩們面前。

    “我不想你們變成那樣。”

    “讀書，只有讀書，起碼要有基本的知識和理論，要回思考，要有求知慾，要能探索。”

    “我們不求別的，只是希望，終有一天，你們可以不靠燧丘人，不靠布列塔尼亞人，不靠光明神教，就靠你們自己，就像我們八九年前那樣……建造家園，家園懂嗎？”

    然後一年前，蘿絲沒有考上高中。

    “你們還真的那麼信他啊？”

    “他是燧丘人，燧丘人那麼想，只有燧丘人那麼想而已。布列塔尼亞人，高天原人，明明都是混沌來客，他們都已經在光明大陸立足了。”

    “只有燧丘人，呵，燧丘人，還是留在魔界這些鬼地方。”

    “別扯什麼吃苦耐勞傳統美德，他們就是無能，就是爭不過別人，所以纔沒法到美麗富饒的光明大陸去。”

    “我纔不要留在這些整個世界不是全是沙子就是全是水要麼就全是樹甚至全是火的魔界，我要到光明大陸去。”

    “你們就繼續艱苦奮鬥創造家園吧，我可不奉陪了！”

    這一次，菲絲沒有勸蘿絲，連挽留都沒有。

    “道不同不相爲謀，你好自為之。”

    這一次，麗絲選擇跟菲絲。

    “蘿絲姐姐，那個……”麗絲顯然也想像菲絲那樣引用一些諸如“不勞者不得食”或者“天上不會掉餡餅”乃至“坐吃山空立吃地陷”之類的話規勸蘿絲，但她突然也意識到，就像菲絲說的那樣。

    道不同不相爲謀。

    “蘿絲姐姐，光明帝國是，封建社會，我們去的話，會被，抓起來，做奴隸的。”

    “放心，我不會做奴隸的，我可是有布列塔尼亞的血統，我會成為貴族的。”

    兩句“痴心妄想”最終都沒有說出口。

    半年前，蘿絲突然回到了學校。

    她乘坐的是由四批白馬拉著的馬車，穿著華麗而繁複到讓人眼花繚亂的裙裝，全身上下每一處值得修飾的地方都有寶石點綴，隨行的還有足足十二個僕從，專門給她託著裙子的不算。

    已經升任校長的先生沒準她進校門，親自拿著戒尺把十二個僕從全都抽趴下了。

    但他並不能阻止學生們放學後參加蘿絲舉辦的晚宴。

    “菲絲姐。”

    “你儘管去，先生打你手心的時候我絕對不會管你的。”

    “不是啦。”

    “放棄吧，死心吧，當初她都不願意和我們在一起了，現在她變成了那個模樣，就更別提了。”

    ……

    “但我，已經好久沒見過她了。”

    ……

    “唉。”

    菲絲和麗絲去了宴會，聽蘿絲描繪她在光明大陸的生活。

    她住的莊園有多大，莊園裡有多少僕人對她唯命是從，每天吃掉的食物都產自哪裏要經過何種加工，每天的娛樂專案是多麼豐富多彩且有趣。

    “光明大陸，連空氣都是香甜的，有種奇異的奢華。”

    菲絲憤而離席，麗絲也追著她離開。

    但第二天晚上菲絲回到房間，卻發現麗絲的床上空空如也，她所有的東西都不見了，只留下一封信。

    失魂落魄了幾天後，菲絲覺得事情不能這麼算了，她找到一個商隊，拜託他們幫自己帶一份信給蘿絲和麗絲。

    “叫什麼？”

    “蘿絲，蘿絲夫人。”

    “這個地址？”

    “對。”

    “姓什麼？”

    “啊？”

    “姓氏啊，蘿絲夫人多了去了蘿絲夫人，她姓什麼呢？或者她丈夫姓什麼呢？”

    菲絲，瞠目結舌。

    字跡鑑定，是偽造的。

    查詢蘿絲留下的地址，對不上號。

    追尋蘿絲的蹤跡，沒找到，但找到了好幾個跟著蘿絲的僕從，在燧丘勢力範圍的監獄裏。

    最終，在離學校不足三公里的一條河裏，菲絲找到了麗絲所有的家當。

    她最喜歡的八音盒，她親手做的第一個魯珀特之淚，她第一次在蛋糕店打工時的帽子，她寫得滿滿當當的一摞日記本……

    以及十一歲時，三個小女孩，用三雙腫得像饅頭的手，拿從貓貓狗狗還有自己頭上薅下來的毛髮，做的三個手拉手圍成一圈的毛氈小人。

    “我一定會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