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將歐陽雨晴迎進內殿，看著她恭敬的跪在地上，高呼著：“女兒拜見父親，母親。”然後行完終點的三跪九叩，筆直的跪在地上。

    歐陽城主凝視著她淡漠的臉龐，沒有絲毫的傷心絕望，直視他的眼睛裏沒有絲毫的怨恨，彷彿之前的事未曾發生，她未曾以死相逼，他也未曾不近人情的逼迫高晨自盡。

    可他也知道，有些事情永遠是她與自己心裏的一道坎，即使她不再說，她也不會原諒他了。

    “身上，可好些了？”正裝的歐陽城主自龍椅上望著跪在地上的她，目光深沉，幾番欲言又止，只是道出一句問候。

    “謝父親關心。”她笑著看向他，一舉一動都帶著拒人於千里外的冰冷，明黃色的及裸裙裾拂過白玉石鋪展的冰冷地面，陡然綻放出幾多寒氣逼人的冷花，她乖巧的伏跪在地上：“父親，我夫君已死，女兒想帶孩子回去，送他最後一程。”她忍著心尖上的撕裂之痛，儘量讓自己語氣顯得冷漠，可她還做不到。

    歐陽城主是她的親爹，她是怎麼想的他又怎會不瞭解，只是他不想逼緊了她，至少現在她還可以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喊他一聲父親，他便不再奢求她是真心還是假意了。

    城主夫人看著兩父女你來我往的客套，彼此間的冷漠相對，最痛心的莫過於她這個左右為難的妻子、母親了吧。

    她出聲打破沉默，走下高位攙扶起跪在地上的歐陽雨晴，慈愛的牽著她對歐陽城主道：“老爺，讓我帶著晴兒去抱孩子吧~”

    歐陽城主頓了一會，揮揮手說道：“本該的，你們去吧。”

    歐陽雨晴俯身，淡淡的說了聲：“女兒告退。”

    出了內殿，歐陽雨晴有些不自在的掙脫開城主夫人的手，快走了幾步與城主夫人拉開了距離，城主夫人無奈的搖了搖頭，走在她身後不遠處一直跟著她到了自己的寢居，丫鬟們擁著兩個人進去，待眾人退去，歐陽雨晴纔開口問她：“孩兒呢？”

    城主夫人也不說話，只是領著她挑開床榻前的帷幔，一個穿著深紫色雲錦小襖的糯米糰子，還未滿月的年紀已經看得出是個眉清目秀，長相秀氣的美人胚子。

    小小的糯米糰子看見她，猛然撲倒她懷裏“咯咯”的笑出聲來，她小心翼翼的抱著他，眼前一晃，是六歲的高晨，她幾近痴迷的看著他，低聲呢喃：“夫君···”

    “這孩子和他父親小時候簡直一樣，怪不得你會認錯~”城主夫人嘆息著同她說著。

    歐陽雨晴抱著孩子站起身，絕美的臉龐不在似從前那樣堆滿了笑容，扭著城主夫人和歐陽城主撒嬌，她客氣的退後幾步，恭恭敬敬的俯下身說道：“女兒告退！”

    她不是想故意疏離一直愛她的母親，只是她和歐陽城主呆久了，身上淡淡的龍涎香味道總是讓她很不舒服。

    等歐陽雨晴一隻腳踏出寢居時，身後傳來城主夫人溫厚的聲音：“晴兒，你要明白，在宣城裏，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須要得到你父親的寵愛，你、孩子、你的兄弟姐妹、我~每個人都是一樣的。”

    歐陽雨晴背對著城主夫人，終究是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就走出了城主府，向着殘陽餘暉裡走去。

    七天之後：

    高晨下葬於涪陵。

    高晨以戴罪之身得此歸宿，念及歷代高家後人對宣城的功績，歐陽城主按照自己的儀葬規格為其置辦葬禮。

    長安深秋，不過秋底十月，一夜狂風大作，清晨已是大雪迷茫遮簷。

    往日長安最繁華的宣城街道上，自辰時開始，城主府侍衛便開始肅清街道，道路兩旁白冕黑幔圍繞。從宣城到涪陵，不下百餘里。

    送靈的儀仗繁瑣而浩大，前有八十一名青衣請靈，來參加葬禮的達官貴族不可枚數，光是貴族，便有十幾頂大轎、一些朝廷四品以上官位者的二三十頂小轎、加上一些氏族長輩的轎子，統共加起來不下三百多輛。

    棺槨前的各色執事，陳設、白耍，浩浩蕩蕩的儀仗一擺數十里遠，好不繁華。走不多時，路旁便有綵棚高搭，設有宴席和送靈奏樂，原來是歐陽家幾位長輩設下的路祭棚。

    有前方開路的侍衛飛馬而來，奔至歐陽雨晴的轎前稟報：“二小姐，大姑小姐到了！”

    歐陽雨晴抱著孩子出轎，大姑小姐的轎子就以停在眼前，她微微俯身請安，被下轎的女人攔住，“小晴，不必了~姑母來只是想同你說幾句話。”

    “姑母請說。”

    “孩子，高家從高晨之父開始就一直是靠祖上庇廕的掛名官宦，本不得你父親重用，當年你的婆婆最終選擇了護城大將軍之後，高家一脈才得了十年的庇佑。”

    大姑小姐話中有話，也不戳破其中含義，歐陽雨晴自然會懂。

    城主夫人和大姑小姐都是真心為她的，她們的話聽著總是人難以接受，可畢竟是事實，真相總是難以啟齒，不恥於耳的。

    歐陽雨晴閉著眼沉思了一會兒，終於開口“有勞姑母操辦吧！”操辦她再嫁之事，她若是執意不嫁，哪怕是歐陽城主再寵愛她，孩子也會被宣城的世家子弟所恥笑，與其這般被世人詬病，倒不如提早找個靠山，至少世人有言卻不敢吐。

    “嗯！”大姑小姐欣慰的點點頭，答應了。

    “可晴兒不想再要姓高的夫君了，除此之外···便沒有要求了。”

    “····好”大姑小姐沉默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同意了歐陽雨晴唯一的要求，頓了一會，還是喚道一旁的管家：“來人，代奠。”

    “侄女代亡夫謝過姑母~”

    大姑小姐脖子上取下一串鉑金細拴的如意鎖，輕輕的繞過孩子的脖子，似是對孩子也似自言自語道：“人這一生，即使是帝王也是有所求，求不得。若能夠求得的，便要珍惜，得不到的切勿再念。”

    她細長的指甲輕輕滑過孩子白嫩的肌膚，留下一道淺淺的紅痕，見歐陽雨晴有些心疼，無奈的笑了笑，囑咐道：“畢竟是男孩子，莫要嬌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