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藥堂開門，等了好久不見病人進來，大家都覺得十分奇怪，難道這世上的病人全部都好了？

    等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太陽都上三杆了，仍然不見來人，鬆壽首先坐不住了，拉了吳偉一把，兩個人出門去看個究竟。

    村裏十分安靜，偶爾有人經過，也是行色匆匆，好像村裏出了什麼大事。

    “該不會又要打仗了吧？”鬆壽有點興奮地說道。

    正說著，只見大壯趕著自家的牛車出了大門，車上拉著大包小包，前面還有一個大竹籃子，裡面放著他的一對雙胞胎兒子。

    鬆壽立即向前走了兩步，老遠就問道：

    “大壯，村裏出了什麼事？你這是要去哪裏？”

    一看是自己恩公家的公子，大壯當然不敢怠慢，停車走到鬆壽麪前低聲說道：

    “聽說永春家的家宰章祿謀反，佔領了永春山，並囚禁了宗主。

    宗主的弟弟虎少爺帶兵前往永春山征討章祿，章祿派遣飛熊前來迎戰，戰場很可能就是我們河灣村。

    我舅家在北面的北河治下，我要送我兩個孩兒去那兒躲躲。”

    “好啊，有好戲看了。”鬆壽像聽到了好訊息似的，說道，“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不知道，”大壯想了想說道，“我也勸你們出去躲躲吧，如果你們實在沒地方去，跟我去我舅家。”

    “我纔不去呢，月中第一猛將飛熊對月中猛虎永春智，這可不是想看就能看的！”鬆壽連連擺手。

    “那恩公多多保重吧。”

    大壯說完，趕著牛車急匆匆地出了村子，鬆壽卻像去傳播捷報似的，逢人便把大壯說過的訊息說出來，本來冷清的村子更加冷清了。

    吳偉憂心忡忡地回到藥堂，發現原先生不在，只有阿方一個人，一問才知道，原先生又被河灣家的管家叫去了。

    他們兩人已經秘密協商好了，一旦原先生和鬆壽不在，吳偉就教阿方寫字。兩個人一看時機成熟，就來到藥堂準備開始。

    “大壯說飛熊要來攻打河灣家，他帶他的雙胞胎去他舅舅家躲避。”吳偉邊磨墨邊說道。

    “其實，我昨天就見有的人家拖家帶口去外地投奔親戚了。”阿方說道，“你怕嗎？”

    “當然怕了，我見過打仗，遇上了九死一生。”吳偉說道。

    “那你為什麼不趕緊走？”阿方望著吳偉認真地說道，“你又不是河灣家的佃戶，你走誰會攔你？你還有什麼放不下？”

    吳偉無語了，阿正雖然是皮六的親人，但他確實放不下。

    可是，一張嘴，話馬上就變味了。

    “我走了你怎麼辦？”

    話一說出口，吳偉馬上醒悟，皮六又出來干政了，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個嘴吧子。

    果然，阿方臉一紅，有點不敢相信地問道：

    “你在擔心我？”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吳偉已經沒有選擇了，只好搪塞到：

    “畢竟我們一起共事了這麼久……”

    “謝謝你關心我……”阿方滿臉興奮之色，將一隻手按在吳偉的手背上，說道：

    “這好辦，我和你一起走，我們去三江投奔福島三公子……”

    阿方的話還沒說完，只聽有人咳嗽，兩人抬頭一看，原先生正站在藥堂門口望著他們……

    “我把鍼灸包忘了，我去給老太太治腿。”

    原先生裝做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進來拿了鍼灸包就轉身出去了。

    兩個人愣了差不多一分鐘才醒悟過來。

    “他看見了，我們沒有退路了，走吧！”阿方將臉一沉，堅定地站了起來。

    可是吳偉卻繼續愣在那兒。

    他不是真捨不得阿正他們，而是對外面的世界充滿恐懼心理。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安生之處，卻又要過流亡生活，他真的不願意。

    他更不願意做的是，他不想傷害鬆壽和原先生。

    他和阿方一起出門，就算不私奔，只是結伴而行，對鬆壽和原先生來說也沒什麼區別。

    想到這兒，吳偉毅然開口道：

    “阿方姐，實話告訴你吧，阿正和阿佳是我的家人，我哪兒都不會去的。”

    “就算是這樣，為什麼不帶著她們一起走？”

    “這兒是她們的家，她們不願離開。”

    “這樣看來，你剛纔說擔心我的話，是在騙我嗎？”

    吳偉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是默默地低下了頭。

    阿方咬了咬嘴唇，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又看了吳偉一眼，扭頭就跑出了藥堂。

    吳偉長出了一口氣，感覺一身的輕鬆。

    可是，心情卻更加沉重了。

    他第一次感覺到，皮六纔算是個真正的男人，爲了愛，他敢做敢當，而自己，瞻前顧後，優柔寡斷，根本算不得是一個有血性的男人。

    不過，又思前想後地想了半天，他終於想通了。

    如果他是這個世界的人，他這樣做確實太不男人了。

    但是，他不屬於這個世界，他遲早是要回去的。

    就算他真的喜歡阿方，也不能佔有她。

    自己將來一拍屁股走了，不就害人家一生一世嗎？

    所以，不愛她，纔是對她最大的愛。

    想到這兒，吳偉從墊子上站了起來，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原先生已經看到他和阿方拉手了，說不定連他們的談話都聽到了，他還能在這兒待下去嗎？

    吳偉做好準備，就等著原先生回來。他不是個膽小鬼，更不是個無情無義的人，就算原先生要辭退他，他也要等著他來了當面辭行。

    可是，原先生好像故意給吳偉離開的時間，遲遲不肯回來。直到下行兩點多種，他才姍姍來遲。

    吳偉坐在原先生的診病條案前，他的包袱就放在條案一頭。

    原先生進來後，徑直回到他的坐位上，平靜地說道：

    “聽說這兒要打仗了，你知道嗎？”

    “聽說了。”吳偉也平靜地點頭道。

    “我可能要帶著家人外出躲一躲。但你對我們家有恩，我也不能不管你。”

    吳偉沒說什麼，等著原先生說下文。

    “特別是你把你知道的南蠻手術技術無償地奉獻出來，等於給了我一個金飯碗，我這一輩子只要還有一口氣，我會一直念你好。”

    吳偉繼續保持沉默，因為他已經知道原先生接下來說什麼話了。

    “今天我給莊主瞧病時，聽莊主說他家的家師父親去世，要回家奔喪，想找個人替代一段時間，我就把你推薦了，你要是想去，我馬上帶你過去……”

    吳偉不相信地抬起了頭，又認真地打量了一眼原先生，反而覺得不認識他了。

    阿方過去是原先生的心上人，後來被老婆強行許配給了他兒子，阿方在他心中的份量，是任何人也取代不了的。

    而他今天與阿方拉拉扯扯，還被他看了個正著，他不但不趕他走，還給他找了個美差，這是真的嗎？

    “你不想去嗎？”原先生一看吳偉不說話，也疑惑起來，說道，“這兒要打仗了，能躲進城堡，那可是萬全之法呀！”

    “承蒙先生關愛，小子謝過先生。”

    吳偉一下子醒悟過來，雙手抱拳道。

    “別客氣，該說謝字的應該是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