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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此生無憾

    吳成忌與徒弟冷月,是因為有長期修練的“浩然乾坤功”內勁護體,以致能夠成為這樣惡劣的環境下,惟二尚稱健康硬朗之人,但唐恩諦卻不相同,她的身子本較丈夫及冷月嬌柔許多,這些年來的體況也早就每況愈下,於是遭逢如今這樣的飢餓息悶,便難以再撐持住,亦如同牢中其他多數人的處境一般,大病而倒。

    吳成忌與冷月二人,自唐恩諦病倒以後,日夜都緊緊守在她的身畔,替她取來飲水,替她悉心照護,時不時更以掌貼背,暗蘊起自己的乾坤功內力,送入唐恩諦的體內,以替唐恩諦日漸衰微的生命力,做出一個外援性的延續。

    但唐恩諦的體況,仍然持續下降,甚至還較牢中其他多數人的病情,都更加惡化得快速,究其原因,不光是因為唐恩諦的嬌體,在此次牢房被封阻的事件以前,就已經病弱不堪,另外且還因為,唐恩諦這些年一直都跟著丈夫堅持著一個原則,就是不論怎樣的情況下,他們夫妻都絕對不食人肉。

    所以過往數年之間,他們夫妻二人,連同愛徒冷月在內,都只依靠著牢房衛士所送進來的簡薄伙食,以及一些在地面石壁處所能抓到的噁心小生物之體軀,作為每日食物的來源。

    如今地牢開口被封,不只不再有外界提供的糧食來源可用,便是原本生存在牢縫中的那些噁心小生物,也都全部消失無蹤,再也抓不到任何一隻了。

    是以,吳成忌夫妻一家三口的糧食來源,至此可說是全部斷絕,單靠那僅存流下的飲水水源,作為唯一還得入口充腹的東西。

    雖然這些天來,有些較年邁的囚徒一一病死餓死,讓牢房中的其他活人,多了幾具死體的肉身,可做糧食來源,以暫時充飢果腹,但由於吳成忌一家三口,一向都堅持絕對不吃人肉的禁忌,以致不論增加了多少具的屍體肉身,對於吳成忌、唐恩諦以及冷月等三人來說,都是有也等於沒有而已。

    便因這樣的堅持與捱餓,讓唐恩諦在全然沒有食物得入的狀況下,單憑飲水以及乾坤勁的補充,仍是空虛單薄得緊,體力所受支援有限,自然怎樣也恢復不了健康,甚至還較其他寧願分食人肉的患病者,情況更是惡化。

    吳成忌與唐恩諦夫妻多年,鶼鰈情深,吳成忌眼見妻子日漸虛弱,已然離死不遠,既是傷心更是不忍,忍不住便勸說道:“恩諦……妳瞧瞧妳……愈來愈瘦弱了,不如我去替妳找點糧食來用,多少補點身體,今兒個那天水樓的劉老樓主,纔剛撒手人寰,他的遺體尚還新鮮,我可以去……”

    吳成忌話至此處,卻遭唐恩諦虛弱中帶著堅定的音聲打斷,顫抖著搖手說道:“不要,成哥……我不吃人類的肉,怎樣都不吃的……這是我們夫妻堅持了八年的原則,我怎樣都不願去打破的……成哥……你別捨不得我,如果我們註定得要死在這裏,我希望自己……至少能死得心安理得……”

    “如果我破了戒,吃了自己從來不吃的人肉,那麼就算藉此多拖了幾天的壽命,內心卻不安穩……不能夠問心無愧地離開人世,平白多這幾天可活,又有什麼意義?”

    言及於此,勉力伸手去拉住吳成忌的衣角,懇求說道:“成哥……你聽我的……讓我平靜死去,別讓我走也走得不安心,好麼?只要有你、只要有月兒在……只要你們兩個在我身旁,我便歡喜無比……我便可以帶著微笑離開人世……”

    話至最末,音聲愈發虛弱,可伸手拉住吳成忌的力量,卻不因此稍減一分,顯是內心意志堅強,對於自己的原則仍然堅持非常。

    吳成忌不願違逆愛妻的信念堅持,於是只有放棄原先欲取人肉為食的舉動,再度坐下身來。

    緊緊握住唐恩諦的嬌嫩纖手,柔聲說道:“我聽妳的,恩諦……我一定都聽妳的……我會讓妳走得平靜、走得安心……而且走得絕不孤單……妳莫擔心,妳走了之後,我隨後也會跟著過去……過去陪妳,我不會讓妳一個人的,不論天堂地獄,我們夫妻一定都在一起……”

    一邊說著,一邊也已紅了眼眶,唇邊掛著溫柔的笑,眼邊卻掉落下絕不輕彈的男兒淚來。

    冷月聽得此語,見得此景,知曉恩人師母的性命已存無多,隨時都有可能撒手人寰,不禁也是悲從中來,忍不住也伸手來握住唐恩諦的玉臂,低身跪在她的身邊,哽咽低喚道:“師孃……師孃……月兒捨不得您……月兒好怕再也看不到您,月兒能不能也跟妳一起走?”

    唐恩諦雖然生命將至盡頭,但臨死之前,能夠感受到身邊兩個至愛男人的陪伴與關懷,已覺內心溫暖滿足,再無奢求,於是撐著虛弱的聲音,橫手去輕撫起冷月的頭頂說道:“月兒……師孃此生得與你師父結為連理,只覺日子幸福快活,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唯一感慨……唯一感概就是直至死前,我都沒能再見到自己親生兒子一面……我已經七八年沒有見到他了……但是月兒……月兒你可知道,在這七八年裏……我雖然少了硯兒……卻依然享受到為人母親的歡喜與滿足……這些年來我們夫妻有你陪伴,長享天倫之樂,不知覺間……不知覺間已填補掉我倆夫妻……”

    “我倆夫妻與親生兒子失散的那個缺憾……月兒……其實我心裏早已將你當作是我兒子……你能不能……你能不能別再叫我師孃……你能不能叫我一聲娘……就像把我當作你的親孃那樣……那樣地叫喚?”

    冷月聽之,霎時滿心激動翻騰,一把將頭靠在唐恩諦的肩上,便像個孩子似地哭泣起來,且泣且道:“娘……娘……您是月兒的娘……是比月兒的親生媽媽……還要更好更親的娘……月兒早就當您是月兒的娘……早在心裏叫喚過您無數次的娘……”言及於此,再也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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