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輕咳了一聲，吩咐身邊的公公道：“燕窩這樣的補品要送去，王妃剛有身孕，身子必須得補。還有前些時日，東夷進貢的幾塊香料，有助於安神。另外朔王妃為朕懷上第一個龍孫，也需得褒獎。挑些綢緞和首飾送去，一定是要最好的。”

    公公應下聲，轉身去辦了。

    皇后向皇上道：“皇上，臣妾可否出宮去瞧瞧素素？”

    皇上搖了搖頭：“你貴為六宮之主，又是長輩，怎能去瞧她。等朔王妃過了三個月的身子，便宣她進宮來給你瞧瞧便罷。”

    皇后有些失落，卻也沒說什麼。

    倒是皇上長嘆了一口氣，頗是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

    皇后見狀，關切地問道：“皇上，近來可有什麼煩心事嗎？”

    皇上輕輕“嗯”了一聲，低聲道：“朕如今年事已高，東宮之位不能一直空著。可如今朝堂之上，大臣們推出來的人選，無非就是朔王和襄王。可這兩個人吶...”

    他伸出手，皇后順勢將一杯茶遞到他手中，他接過輕輕抿了一口，沉聲道：“竟然都對東宮之位，毫無想法。”

    後宮中人不得妄議朝政，皇后亦不敢多說，只安慰道：“皇上如今正是身強體壯之時，東宮之位其實倒也不急，暫時緩一緩也可以。”

    皇上看了她一眼，悵然嘆了一口氣，道：“皇后，你嫁給朕，也有二十多年了吧。”

    皇后頷首應聲。

    “二十多年，難道還不夠我老的嗎？”皇上放下茶杯，目光渾濁而又蒼老。

    皇后微微垂眸，緊緊盯著茶杯中打著旋兒沉進杯底的茶葉，輕聲問：“今日皇上宣朔王入宮，便是爲了東宮之事？朔王可曾說了些什麼？”

    皇上輕哼一聲，言語間頗有幾分怨懣之意：“真不知道朕這幾個兒子都是像誰？不是不能成事，便是貪戀兒女情長，每一個能將心放在治國之上。他能和朕說什麼？無非是不願位主東宮，將來坐上君王之位，還要寵幸六宮，惹得朔王妃吃醋。”

    皇后一聽，眉目漸漸垂了下去，她低聲問道：“那襄王呢？”

    “襄王？”提到襄王，皇上更是來氣，他冷冷地哼了一聲，聲線極其陰冷，“自從私鹽之事處理完以後，他便向朕請辭，每日不是窩在府上，就是跑去縣主府。朕都聽太醫說了，現如今縣主就是一個活死人，後半輩子都難再醒來。他竟為此頹廢，便是連朝都不肯上了。”

    皇上氣得眉心都擰了起來：“難不成，我如今還能指望他位主東宮，接手江山？”

    皇后抬起眸子，望向窗外下得正緊兒的白雪。如鵝毛似的白雪，旋著轉兒，緩緩飄落而下。

    她的目光幽深沉靜，卻彷彿隔著經年的光陰，望見了屬於她的那段年少歲月。

    少年初時，他是東宮太子，風流倜儻，絕代風華，她是將相之女，豆蔻年華，一見情深。從此，便是深宮歲月，一入便是二十餘載。

    他無疑是愛她的，只不過他要愛的東西太多，而能夠分給她的實在太少。

    哪個女人會甘心和別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可是她不得不笑著面對這一切，甚至在夫君去和別的女人花前月下時，幫他們鋪好床褥。因為他，不僅僅是她的夫君，還是這天下的君主。

    他的心必須很大，才能裝下一整個江山，而她不過是江山裏一個微不足道的存在。

    皇后像是失了神似的，唇角勾起一絲嬌俏的笑意，不由自主脫口而出：“縣主和素素，都是好命的女人啊。”

    皇上拿指腹摩挲著茶杯的手一頓，一對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緊緊地盯著皇后清麗的側影。不知為何，他竟然覺得這個陪伴在自己身邊已有二十多年，叱吒後宮的女人，竟是如此的落寞。

    他忍不住抓起皇后的手，輕聲道：“皇后。”

    皇后回過神來，反握住皇上的手，露出一絲恬淡的笑意。

    皇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她已經不如年輕時光潔的手背，輕聲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皇后淡淡笑著，低聲道：“不辛苦。”

    皇上粗糲的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摩挲：“做朕的娘子，怎麼會不辛苦？”

    皇后未多言語，只見皇上拉過她另外一隻手，輕輕撫摸著上面細碎的紋路。

    “那些個子女，朕是一個都靠不住。蕙蘭啊，也就只有你陪朕了。”

    時隔經年，再聽到皇上輕喚她的乳名，皇后的目光不由變得柔軟起來。

    她點頭，聲音沒了平日裏六宮之主的威嚴，如是個小娘子一般嬌羞：“臣妾，會一直伴在皇上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