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還沒醒。只是喜兒姑娘，您該睡了。”略顯蒼老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喜兒抬眸，瞧見不是小草，是波叔，忍不住站起身。

    波叔卻示意她坐下：“喜兒姑娘是主子，不必對老奴這般。”

    喜兒看得出波叔與她有話要說，點了點頭，也超他道：“波叔也坐。”

    波叔沒有客氣。

    “近些日子來，咱們糧鋪的生意很不錯。我聽聞週記糧鋪的生意不好，周老爺都要關鋪子了呢！”波叔低低笑出聲，輕聲道：“這啊，多虧了喜兒姑娘。如今大少爺的腿，也被你治好了。老奴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纔好。”

    喜兒輕輕笑著，給他斟了一杯茶，道：“波叔何故謝我，我和大少爺不過是有約定罷了。”

    波叔眸光一頓，握住茶杯的手也一頓，他低笑了兩聲，抬起爬滿皺紋的眼角問喜兒：“等到大少爺痊癒，姑娘真的要走嗎？”

    喜兒愣了一瞬，輕聲答：“約定如此。”

    “姑娘就沒想過和大少爺假戲真做？”

    喜兒陡然瞪大了雙眸，雙頰飛上兩抹粉意。

    “我...我...”

    “大少爺其實是個青年才俊。他能待在周府中，不動聲息為自己經營出這麼一番家產，如今卻甘願躲在你一個女子身後，做個閒散少爺，把這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你打理。喜兒姑娘可有想過為何？”

    提到這個，喜兒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埋怨道：“不過是有約在身，知道我不能拒絕他罷了。”

    波叔卻搖了搖頭，他淺笑道：“喜兒姑娘，我只問你一句，若大少爺說你現在就可以離開，你捨得嗎？”

    喜兒怔住。她問過二歡，問過四寶，卻從未問過自己舍不捨得。

    陳氏糧鋪是她一手經營，纔會有今日如此好的生意。若明日起，讓她不再看賬本，不再奔忙去各鋪子中，不再考量如何讓生意再上一層樓。她的心中，只怕會涌上來無窮無盡的失落和悵然。

    習慣，真的是個很可怕的東西。

    還有——

    自從和陳家來往後，陳家舅舅和舅母就常來看她，將她視作親外甥媳婦。週三娘待她更是恨不得寵上天。

    她名義上不過是周子默的妾室，可他們何曾將她看做身份低微的妾？

    要問她捨得這些事，和這些人嗎？喜兒細想這個問題，才察覺自己原是不捨得的。

    一陣死寂過去，波叔從她逐漸黯下去的眸子，得到了答案。

    “姑娘不捨得，為何不留下來？”

    喜兒低聲道：“可是我和大少爺，終究不是夫妻。”

    喜兒擁有這一切的前提，不過是有了周子默的妾這個名頭。若她沒有這麼名頭，週三娘和陳家舅舅，必然不會再對她這般好。

    “大少爺自幼孤僻，喜兒姑娘陪在他身邊的這些日子，我瞧著大少爺的性子變了許多。”波叔輕聲說，“這麼多年，他的腿傷一直是他梗在心頭的刺兒。人吶，越是在在意的人面前，越容易露怯。有些話，他現在未必敢說。”

    喜兒忍不住怔神。等琢磨出波叔的話中深意後，小臉亦是一紅，低聲道：“波叔的意思，我明白了。”

    波叔卻怕自己說得不夠清楚，又補了一句：“今日公孫少爺來與大少爺說話，提到金大娘檢舉金寶珠購買禁毒，大少爺又得知金寶珠也去了李府喝滿月酒。不滿姑娘說，我跟了大少爺一輩子，從未見過他那樣慌亂過。喜兒姑娘，若你也有心，老奴願意再替你們伺候一代人。”

    喜兒垂下眼瞼，呷了口茶，莫名覺得今日這茶水，竟然難得的甘甜，莫不是用泉水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