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兒努著鼻子，像是受驚的小鹿似的，輕聲問：“金大娘，您可是找喜兒有事？”

    金大娘一笑，擠出眼角的褶子，輕聲說：“無事。方纔夫人下令，讓你們姐妹仨以後回下房歇息，不用再住柴房了。大娘這不是趕過來，恭喜你了嘛？天冷兒，明日我差人再給你們送去三床被子，免得著涼。”

    喜兒又福了福身，雙眸泛出感激的光芒，輕聲道謝：“喜兒在此謝過大娘了。今日，還多謝大娘您為喜兒說話，要不喜兒可就真要冤死了。以後喜兒，必然是要經常孝敬您。”

    她那明明是得了夫人的眼色，爲了防止老爺罰三少爺罰得更重。

    可她一副見了活菩薩似的感恩戴德的傻樣，竟是把她當救世主了，和過去那個畏手畏腳的王喜兒，根本無差。

    金大娘狐疑地盯著她看了兩眼，心道：莫不是我想多了？她一個倉房做事的粗僕，平日裏大宅都沒來過，哪裏可能知道太老爺的冥誕，八成都是巧合吧。

    “行了！你且快些回去吧！”

    喜兒裹緊了破襖子，出了大宅門，剛拐了個小彎，就看到一個白色的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冷。

    咯吱咯吱的聲音響起，那背景漸漸轉過來。

    喜兒眯著眼定睛一看，竟是那天在小樹林碰見的少年，他的身下是那把紅木輪椅。

    少年轉動輪椅，走向她：“小丫頭，你倒是聰明，給自己找了個替死鬼。”

    這少年看起來也不過十六七的少年模樣，喜兒在心裏一聲冷哼，她前世三十二歲黃金單身女，他一個小屁孩也敢叫她小丫頭？

    喜兒環顧四周，問道：“你到底是哪一戶的？大半夜的在周府牆下，是要行竊嗎？”

    她說著，垂眸望了眼他的腿，唇角泛出一絲冷笑：“我倒是忘了，你連站都站不起來，怕是翻不了牆。”

    少年抬手在輪椅邊上狠狠地拍了一下，蒼白的臉氣得青紫。

    喜兒越過他，就往前走。

    背後清冷的聲音響起：“你不過十五六的年紀，怎麼這樣心狠？平白讓別的姑娘替你遭罪。周老爺想必折磨她一段時日，便會要了她的性命。到時候你就不怕午夜夢迴，有魂過來找你索命嗎？”

    喜兒停下腳步，卻未回頭。

    “當初我去為爹爹收屍，便是她去告了狀。那一頓鞭子，險些要了我的命。她帶著旁的僕人欺負我們，我的被子被搶了，襖子被搶了。每天窩在柴房裏蓋著乾草入睡。我有妹妹，有弟弟。爹孃都死了，他們全指著我往後活。”

    喜兒攥著拳頭轉過身，和月光下眉目清朗的少年四目相接。

    “你穿的衣裳這樣好，脖子上圍著的是狐狸皮做的吧？”喜兒兀自笑了笑，“可是我們連吃都吃不飽。每天就爲着口小米粥，還要落旁人欺負。過去爹孃勸我們忍著，所以他們都死了。如今我便想，不忍著試一試，反擊試一試，興許我能活得比爹孃久一點呢。”

    說完，她斂起笑容，衝他狠狠剜了一眼：“我幹嘛和你說這些，像你這樣的人才不會懂。”

    言罷輕哼一聲，抬腳往柴房飛奔。

    白衣少年在原地怔神，許久，他的身後出現一個年過四十的中年男人。

    “波叔，這個小姑娘叫什麼？”

    吳波俯身輕聲道：“我方纔問過，是叫王喜兒。前些時候爹孃剛過世，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都是當年隨爹孃一起賣進來的，最下等的僕人。”

    “喜兒？”少年微微勾唇，笑道：“名字倒有些諷刺。不過這小姑娘卻是難得的機靈。波叔，我想把她收為己用，你覺得如何？”

    “這個小姑娘機靈倒是機靈，只不過有幾分野性，用這樣的人，怕有些危險。”

    少年重重地咳嗽，蒼白的臉頰愈發毫無氣色。

    他淡淡一笑，瞥向皎白的月亮：“古來自有熬鷹人，獵鷹猶可訓，一個吃不飽的小獸，想訓掉身上幾分野性，不是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