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桉城，天氣總是忽晴忽暗，不一會兒，細雨悄然降臨，雨點落在地上，無聲無息。

    玉棠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或打起油紙傘，或用帽子遮住頭頂，依舊緩步慢行，任憑這雨打在身上、臉上，看不到被雨淋溼的窘迫，仍舊體面且從容。

    偶有一些坐在黃包車上衣著華貴的年輕小姐，蹙著彎月眉，嘟囔著新做的旗袍又該換了。

    車伕趕緊應和一聲，加快速度，希冀能因此多得一些小費。

    在這條街上從來就不會有不得體的人，因為這玉棠街的盡頭，是宋公館。

    要是在宋公館的門前無端吵鬧，等於不要命。

    不過今日倒是例外。

    今日是宋公館主人的生辰，公館門前門庭若市，卻不是來赴宴的賓客，那條排著的長龍，全是些衣衫襤褸的流浪漢，在領救濟的粥食。

    桉城的人都知道，這位年輕的宋督軍有個特別的習慣，自他上任以來，總會在自己生辰那日，放出些糧食接濟窮人，人們都道他鐵腕，卻沒想他也有這番俠骨。

    “別搶別擠，一個個來！都懂點規矩！”

    公館門前發放賑濟糧的家丁努力維持著秩序，可眼前這些人顯然餓的急，就是知道宋公館今天發吃的，有些人甚至走上一天半日的過來，就爲了給自己和孩子討口吃食。

    “這時節的流民怎麼這麼多，都跟瘋了似的。”

    “你不知道啊，西北鬧災荒，餓死了不計其數的人，有好多人逃難，這不就逃到咱桉城來了。”

    “作孽啊，幸虧有宋督軍發善心，不然這得餓死多少人。”

    “我看這軍大人也沒安多少好心，你可沒聽說過他殺人不眨眼的事，嚇人得嘞，怕是在積陰德吧。”

    “算了算了，快別說了，不要命啦。”

    門前看熱鬧的路人都繞著這條街走，一會兒，宋公館門前的流民就越積越多了。

    烏黑的人潮中，一位十幾歲的少女好不容易終於擠到了公館門前，她胸前留著兩根黑辮子，身上的衣裳滿是補丁，細嫩的手背上還沾了不知道誰的草鞋腳印，黑一塊紅一塊，就這麼襤褸著奔到了前列。

    為首的家丁沒好氣地給她舀上一碗清粥，再遞上兩個肉包子，就揮手讓她趕緊走。

    她卻沒挪步。

    深呼吸一口氣，女孩對著公館的門，使出全身的勁兒朝裡頭喊：“宋督軍，我找宋督軍！”

    這麼一喊，家丁才注意到，這不過十幾歲的小女孩，雖然樣子是狼狽了點，但難掩她清秀的面容，便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這一遲疑，管事兒的語氣也軟了下來：“你嚷嚷什麼呢，宋督軍可是你這樣的人能見的？快走快走，後面兒人還等著排隊呢！”

    女孩卻並不後退，甚至還大著膽子站到家丁身邊去，給身後的流民讓了路，順便用輕巧的身子鑽過門前站崗的兵，朝裡頭繼續大聲喊。

    “宋督軍，我是小清！阿孃說過，我有事可以來找您！”

    裡頭的人像是終於聽到了這句不同尋常的話，有些細碎的腳步聲響起來，說趕緊去找督軍彙報。

    那個自稱小清的女人立馬被門口計程車兵攔了下來，本以為她會因此害怕，卻沒想到她吼完剛纔的一句，已經是用完全身的力氣。

    她瘦弱伶仃的身軀一下向後栽倒，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