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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狐狸(3)

    王曉芙拿著棉棒壓了壓那“瘤子”的兩側,然後輕輕擠了擠,問道:“疼嗎?疼就說話。”

    “不、不疼……”戰士低吟著回答道。

    “不能?你看你這一腦門的汗,疼就說!千萬不要忍!”

    “真、真不疼……!不、不是疼!”

    “不是疼?”王曉芙立即俯身問道,“你現在什麼感覺,儘量描述,好嗎?”

    戰士彷彿是閉著眼忍過了這一陣疼痛後,才擠著眉毛說道:“擰、裡面擰著……”

    “擰著?是絞痛嗎?”

    “不、不是……就、就擰著。”

    戰士難受的已經語無倫次了,王曉芙見狀也不再問,而是叫李姐到一旁問道:“李姐,病例我需要看一下。”

    “沒來得及做呢,送來後直接就躺著了!剛纔拍片的時候都躺不直,這纔剛能躺直!”

    “躺不直?”王曉芙確實是聯想到了一種病,隨即問道:“是不是蜷著身體,壓著腦袋?”

    “啊?對!對對對!你、你見過這病是嗎!”李姐聽到她說的和剛纔戰士的樣子一樣,立即興奮地叫了出來。

    “不,我沒見過,我只是有感覺。我不確定現在能不能做,誰送他來的?”

    “他們還有個小戰士,我帶你去!”

    這名長瘤的戰士名叫李大勝,是金丘哨卡的執勤戰士。送他來衛生站的有兩個人,此時他們倆全都低著腦袋坐在走廊,一句話也不說。見李姐衝自己走過來了,最外側的那名戰士立刻衝過來,焦急地喊道:“大夫!大夫!大勝咋樣了!手術成功了嗎!”

    “你先別喊,這是衛生站。”

    “是、是!那大勝的手術怎麼樣了?”

    李姐對王曉芙使了個眼神,道:“就是他倆,十分鐘前送來的。”

    看到那戰士要對自己有什麼話說,王曉芙立即搶先說道:“聽著,李大勝現在沒事,但是爲了確保我們這裏可以手術,你必須要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問什麼回答什麼,我不問的不要說,咱們節約時間,可以嗎?”

    “可、可以!當然可以!您問吧!大夫您、您問吧!”

    “好。”王曉芙點點頭,隨即問道:“他怎麼發的病,具體描述一下。”

    “發、發的病……”

    “對,怎麼發的病?”

    誰知道王曉芙重複問了一遍之後,這戰士竟然哭著蹲了下去,要知道衛生站處理戰士們的誤傷情況是很常見的,只有在誤傷的時候,失手造成後果的那名戰士纔會承受不住壓力、在醫生面前哭泣。可是李大勝這個瘤子明顯是他自己長的,根本就涉及不到“誤傷”的情況,這可是讓王曉芙和李姐面面相覷、不知道說什麼好。

    “哎呀!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哭個屁啊!”他身後那名戰士卻十分冷靜,這時站出來說道:“大夫!俺知道,俺跟您說吧!”

    王曉芙點點頭,“好,快說。”

    “大勝肚子上那個瘤時有時沒的,有的時候就落下去了,有的時候就長出來,以前洗澡的時候,按記得沒瘤,他說他一生氣,這瘤子就出來了。”

    “時有時無?”李姐不敢相信地看了王曉芙一眼,問道:“這、這可能嗎?”

    王曉芙沒有回答,而是催促道:“繼續說,詳細點!大概多久會消失,這個週期?”

    “這個俺們沒算過,不清楚啊,但是最近三個月,他那瘤子就沒下去過!”

    “最近三個月一直在嗎?”

    “對,一直在,他說一直在。”

    “那怎麼會‘爆’呢?”李姐在一旁問道。

    這高個戰士瞪了瘦戰士一眼,解釋道:“今天俺們班站崗,他倆拿‘刺槍’訓練,一棍子戳上去了,當時大勝就趴地上了,交換肚子疼。我們扯開衣服一看,那都淤血了,這、這不就是爆了嗎!大夫,怎麼辦?大勝到底什麼時候手術?”

    短短几句話,就猶如天方夜譚一般,給王曉芙描述出一例非常有研究價值的內科病症。李姐見王曉芙不吭聲,隨即拍了拍她胳膊,急問道:“曉曉、曉曉?怎麼樣?咱們能做嗎?你知道是啥不?”

    “能,快走。”

    王曉芙撂下這句話,扭頭就往病房那跑去。

    而跪在地上哭的瘦戰士聽到了這句“能”,這時候突然站起來大喊道:“謝謝!謝謝大夫!俺謝謝你們!”

    王曉芙無奈地回過頭,做了個“噓”的手勢,笑道:“這是病房區!別大喊!你們等一會兒!”

    “是、是!”

    在這一個瞬間,王曉芙好像就是一尊活菩薩似的,給了兩名戰士無盡的希望與勇氣。同時,李姐也跟在她身後小聲問道:“曉曉,咱們真能治?你沒開玩笑吧?咱們連它是什麼都……”

    “這是血管瘤。”

    “啊?啥?血管瘤?這、這是血管瘤?”

    血管瘤的範圍很大,在現代醫學當中,通常表現爲大面積的紅色結症、凸起。當然李姐對血管瘤是比較熟悉的,所以她第一反應就是王曉芙判斷錯了。

    “這、這麼大的血管瘤?”

    “那不是瘤。”王曉芙冷靜地說道。

    “不是瘤?”李姐這回可是徹底蒙了,“那麼大個凸起,那、那不是瘤是啥?”

    “中醫裡面叫‘氣疝’,好了,李姐,我檢查檢查做確定,如果能做,您就給他做了。”

    不等李姐在說什麼,王曉芙便拐進了病房。見王曉芙她們兩個人回來了,這幾名幾聲立即讓開了身為,王曉芙也不客氣什麼,拿著面前便夾按那“瘤子”,同時說道:“我現在使勁,疼的話你就說,明白嗎?”

    “明、明白……”

    王曉芙透過面前的擠壓,能明顯感覺到“瘤子”裡面軟軟的、彈彈的,就像是橡皮彈力球似的那種感覺。只有王曉芙將兩個棉籤擠壓的非常緊時,李大勝纔會感覺到擠壓的疼痛,除此之外,他並沒有什麼疼痛表現。

    確定了臨床症狀,王曉芙把李姐叫到一旁,肯定地說道:“李姐,能做。”

    “不是,曉曉,你先跟我說這到底是啥,要不我咋做?哪有這樣的血管瘤?還有,‘氣疝’這東西不是‘活氣’嗎,怎麼會產生淤積?”

    氣,在中醫當中分做“活氣”和“死氣”,如果李大勝的“瘤子”是氣疝,那麼只能是“死氣”。可是李姐並沒有聽說過有“死氣”的氣疝,自然是無法相信王曉芙所言真假。

    王曉芙明白李姐的考慮,便快速說道:“我懷疑他是多個氣疝產生了粘結,從而‘活’便‘死’,氣出不去,在被外物擊打的情況下,誘發了血管瘤。”

    “這……這……”李姐瞠目結舌地瞪大了眼,“多個氣疝粘結?同一位置?”

    “對,他現在難受就是因為粘結點受到了外力壓迫,所以導致出血。”

    “所以他一直說是‘擰著疼’。”

    王曉芙點點頭,“沒錯。”

    其實李姐也覺得這個病例是可以在衛生站做手術的,但是她最主要的就是沒見過這情形,所以不敢做。單從李大勝的表情和病症外觀來看,即使是“瘤子”,也是良性的,李姐有信心能做好這臺手術,她唯一或缺的,就是一個確定這是什麼病的人。

    可李姐根本就沒有想過這是血管瘤,更沒有想過這會是氣疝、而且還是多個氣疝!

    雖然對王曉芙的判斷有些質疑,但李姐仍然決定執行這臺手術,同時讓王曉芙跟在了一旁。王曉芙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學習的機會,她的一切都還是推斷,所以她也想看看,李大勝肚子上的“瘤”究竟是什麼。

    對於這種開刀手術,通常只是用局麻,王有勝雖然打心底害怕開刀,但相對肚子那“爆開”的瘤子來說,他毫不在意是全麻還是局麻,只希望大夫能儘早把肚子上的“東西”給取走。

    “準備好了嗎?”李姐問道。

    王有勝緊張地吞了口唾沫,“好、好了。”

    “沒問你。”李姐無奈地搖搖頭,衝王曉芙又問了一句,“好了嗎?”

    王曉芙認真的點點頭,李姐隨即把手術刀放在了李大勝的“瘤子”上,問道:“這回問你呢,感覺怎麼樣?”

    “感覺?沒、沒感覺。”

    其實這個時候,李姐已經劃開了李大勝的面板,而那“瘤子”的真面目,也呈現在了她們的眼前。

    “這、這是……”

    看著那透明、略顯白色的囊包,王曉芙放鬆地說道:“氣疝!”

    “真的是……”李姐本來就對王曉芙刮目相看,這次可就不可思議了,“你這丫頭,真行啊!”

    “李姐,分離吧。”

    “好!”

    接下來的手術沒遇到什麼意外,就在這大囊包將要被分離下來的時候,李大勝的雙手卻在不停地扣着床邊,發出了“咯咯滋”的刺耳聲。

    王曉芙感到異常之後即刻問道:“怎麼了?疼嗎?是不是疼?”

    李大勝的臉忍得都發白了,只見他咬著嘴唇低吟道:“不!不疼!”

    “你疼就說,這很重要,到底疼不疼?”

    李大勝很想忍著說“不疼”,但是他擔心這麼忍著會影響醫生的判斷,於是輕輕點頭應道:“疼!唔……很疼!”

    王曉芙立即停下了手,對李姐說道:“李姐,不對勁。”

    如果是別的大夫在手術中這麼說話,李姐肯定會說“有什麼不對勁的,忍忍就行了,矯情”。但這話是王曉芙說出來的,那可就不一樣了。

    “怎麼?有什麼問題?”

    “他不該這麼疼的,你把這囊掀開看看。”

    其實就算李姐現在不掀,到最後分離的時候也能看清一二,現在掀開,只是早點確定氣疝的嚴重度罷了。

    在李大勝的腹肌筋膜下方、氣疝囊包的最右側,赫然還有兩個小的氣疝囊包。這兩個小氣疝和大氣疝交匯的地方發生了粘結,正是這個點,扯著李大勝實在是受不了了。

    “我的天……”李姐從來沒見過氣疝的連結,而且這症狀竟然全被王曉芙說中了,這纔是讓她驚訝的地方,“真的還有氣疝!”

    “還、還……還有什麼?”

    “沒事沒事!”王曉芙立刻安撫道,“沒事,馬上好,我們現在就給你取下來,放心,我再給你噴點麻藥,堅持一下!”

    “好!好!謝、謝謝大夫!”李大勝說完這句話便再次咬緊了嘴唇。

    其實王曉芙說要噴麻藥,不過是“心理戰術”而已,看著那粘結的三個氣疝,王曉芙指了指那交匯點,立刻判斷道:“李姐,這裏,來。”

    “這個位置……不好取。”

    “沒辦法了,往下‘片’吧。”

    對於李大勝來說,兩名大夫的對話要比腹部的疼痛來的更加真實。“片”這個字,通常只有在做飯切肉的時候纔會說,比如“片幾塊豬肉、把骨頭上的肉片下來”等等。但是在大夫嘴裏聽到這話,李大勝感覺自己的腦袋都要爆炸了。他能清楚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撕扯著肚子、撕扯著自己的肉,再加上剛剛大夫說的話,他知道這種感覺就是大夫在“片”自己!

    一時間,疼痛和恐懼侵襲了他的精神,讓他想說什麼也不敢說、想做什麼也不敢做。爲了緩解這種疼痛,他只能使勁掐著自己的大腿,希望疼痛能緩解到腿部。

    “怎麼……怎麼還是這麼疼?為什麼不管用!”

    但是,這種疼痛轉移的方法因人而異,李大勝在身體加精神的雙重刺激之下,已經對腹部的傷口形成了思維定式,腿部的疼痛根本無法彌補身體上的創傷。甚至於,他的右手都已經捏麻了,卻感覺不到腿部的任何疼痛。

    在王曉芙和李姐的反覆檢查之下,這氣疝總算是徹底的被分離了開來。

    當王曉芙對李大勝說“好了”的時候,李大勝全身的精氣神在這一剎那間彷彿都卸掉了,他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只需要等著傷口被縫合就行了。

    原本這應該是王曉芙的“封神戰”,但是剛出手術室,還沒來得及跟李姐慶祝,就碰到了一直等在手術室門口的黃燦。

    “曉曉!你可算出來了!”

    “燦燦?怎麼了?怎麼這麼慌張啊。”

    “嘖!哎呀!”黃燦不好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開口,便一把將王曉芙拉到了旁邊。

    王曉芙這才感覺出了不對勁、緊著眉頭問道:“燦燦,到底什麼事?”

    黃燦壓低嗓門,抓著王曉芙的手說道:“鄧、鄧仕龍那邊出事了!”

    “什麼!仕龍出事了!?出、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具體我也不知道!是喀得哨所醫務室的小劉剛纔給我打電話說的!你記得嗎?就是那個戴眼鏡的,外科的那個大夫。”

    “記得記得。”王曉芙連忙點著頭:“到底怎麼回事?他怎麼說的!”

    “他說鄧仕龍的小隊往哨所求援來著,他們排長帶人去救了!”

    “啊……什麼?”

    王曉芙當即便覺得心神不穩,踉蹌了一步便撞到了牆面上。

    “曉曉!曉曉?你、你沒事吧!”

    “仕龍出事了……仕龍、仕龍出事了?”王曉芙面無表情的重複著這句話,就連李姐她們過來了都沒意識到。

    “曉曉?你怎麼了?是不是累到了?”但看黃燦同樣緊皺著眉頭的模樣,李姐即刻問道:“怎麼回事?小燦,這是怎麼回事啊?”

    “哎呀,李姐,鄧仕龍那邊有點事……”

    “鄧仕龍?”李姐自然是知曉這個名字的,雖然他們兩個平常沒什麼交道,但多多少少見面還是會點個頭,“鄧仕龍能出什麼事?你不要瞎說!先扶曉曉回你們宿舍,快點。”

    見李姐不斷對自己擠著眼睛,黃燦立刻纏著王曉芙往宿舍走去。而王曉芙其實並不覺得累,只是雙腿不管怎麼使勁,就是登不上力量。其實在黃燦說出“鄧仕虎出事”這句話起,她的心神就已經散了。現在的她並不是身體無力,而是六神無主,狀態萎靡。

    “難怪我今天右眼總跳,難怪、難怪……燦燦,你快聯絡下劉大夫,看看現在怎麼樣了,我求求你了,你快去,快去啊……”

    “曉曉,你……先回宿舍好嗎?咱們先回宿舍。”

    “鄧仕龍怎麼會出事,他怎麼可能會出事?剛剛他還和我有說有笑的,我還答應給他做吃的,怎麼可能……才這麼一會兒……怎麼可能,燦燦,這怎麼可能?”

    王曉芙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滴血,她非常後悔沒有跟鄧仕龍表達自己的心意,胸口的這濁氣不斷淤積,以至於她都想幹嘔點什麼東西出來。但是在燦燦的攙扶之下,她只能撐著牆根咳嗽,卻什麼也吐不出來,胸口那口濁血,她只能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鄧仕龍,你、你、你……!”以“東哥”本來的想法,他是準備讓徐頭下來接應自己的,但是徐頭在解放軍的火力壓制之下,最多最多就是處於最後一個上坡的拐彎處,他不敢再露頭了,因為在倒數第二個上坡處可以說是“一覽無遺”,他根本就沒法下去救“東哥”,而“東哥”也不敢貿然往上衝。

    雖然他打中了一名解放軍戰士,可是他打中的根本就不是李翔,現在仍然有解放軍戰士瞄準著自己,要如何才能無傷的衝刺過著“暴露區”,是他現在面臨的首要問題。

    “媽的!下來!下來啊!”

    看著拐彎處的徐頭,“東哥”拼命的揮著手,希望得到徐頭的火力掩護。

    但“東哥”這麼想,不過是天方夜譚罷了。徐頭只帶了一支手槍,即便他的槍法再怎麼準,也不可能在解放軍的瞄準之下成功搭救“東哥”,他的火力實在是太弱了,在這種“暴露區”,完全形不成壓制性的覆蓋。

    空中落下的雪花不大,甚至還有點鬆散,但是隨著狂風的吹起,雪花降落的速度確實出奇的快,“東哥”回頭看解放軍距離的時候才意識到,現在的地面都已經披上了一層白,而且雪花的落速還在加快。

    “這……不行,還是太薄了!”

    “東哥”在這個時候是想犧牲徐頭的,可是目前的情況並不能百分百的完成誘導,如果把徐頭暴露出去的話反而沒有什麼好果子吃。“東哥”探出頭,看了看解放軍的位置,隨即大喊道:“徐子!掩護我!”

    徐頭現在真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所在的位置全都是仰仗地勢,如果要是側身出來開槍,絕對會成為解放軍的活靶子。他和“東哥”只有兩個人、三把手槍,而解放軍有四五個人,全都是衝鋒槍!

    雖然“東哥”成功命中了一名解放軍戰士,但這並不能保證徐頭所在區域的安全性,現在出來掩護,無疑是“以卵擊石”。

    “老大!不行!我被瞄上了!”徐頭背靠著土丘,竭聲大吼道。

    李翔雖然聽不到徐頭在說什麼,但是他知道這兩名犯罪分子絕對在商量著怎麼逃跑,現在敵人距離界碑不超過100米,而李翔距離敵人也不過三四十米,這個距離不能再被拉長了,否則讓敵人得了地勢,那到時候李翔就算有再多支衝鋒槍,也派不上用場!

    其實李翔在丘下的時候,就有兩次機會可以直接擊斃“東哥”,但他都沒有出手。在人數和火力的絕對優勢之下,能抓活的他當然想抓活的,畢竟這是公安那邊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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