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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魏鄉(4)

    牛天天全身都已經溼透了,雖然他穿著雨衣,但是在這種大暴雨的天氣之下,雨衣根本起不到半點作用。他氣喘吁吁地鎖著腳踏車,接著趕緊拉開一條縫隙伸手往書包裡摸了摸,確定地圖沒有溼之後,這才放心地把書包揹回到雨衣裡。

    “太好了,只要、只要我的‘寶貝們’沒溼就行。”

    從紅坊鄉到大魏鄉,即便是這種大暴雨的惡劣天氣,騎腳踏車的話,8個小時也就能到了,但牛天天幾乎是騎了18個小時!加上他躲在養殖場裡避雨睡覺的時間,他可是足足用了24個小時!

    因為他沒有意識到,在這種洪災時刻,主幹道全都戒嚴了。所以他要想透過路障,只能走“下面”,也就是牛鳳英之前說的“土路”。

    就像是過沼澤地似的,土路已經不是土路了,它們全都變成了“爛泥坑子”,腳踏車在大多“路段”都是派不上用場的,他幾乎是扛著腳踏車走到了大魏鄉。

    “這是通河村,我、我到了!我到了!”

    揉了揉自己紅腫的小腿之後,他又輕輕敲了敲膝蓋,“太好了,膝蓋沒事,只要膝蓋沒事就行!”

    在自己的記憶當中,大魏鄉最嚴重的災區應該是“丘下九村”,也就是通河村的正東方向。他是從村西口進來的,也就是說,只要沿著這條路一直往上走,那就能走到“丘下九村”!

    牛天天本想先打個電話報平安的,但是剛把手掏進包裡,他便又猶豫地伸了出來,“不行,我現在不能打電話,我這電話不防水!要是進水壞了的話,那就得不償失了!”

    重新檢查了手機外面的塑膠袋沒有漏水之後,牛天天再次背好揹包,埋著頭就向村東口的方向跑了過去。

    “能出一份力就是一份力!”

    牛天天第一次面對洪水的時候,他失敗了。但是這一次,他絕對不會讓悲劇再次發生。有些事,他必須面對!

    這就像是他的使命,像是他活著的意義。

    他一定要打敗洪水,哪怕一次。

    胡省的家中,牛鳳英幾乎是一夜沒睡,她一直在等牛天天的電話,可這電話就是沉寂地躺在桌子上,哪怕一條推銷簡訊都沒有。

    李嬸抓著牛鳳英的手,沉聲勸道:“鳳英啊,給天天打個電話不就行啦,你這麼幹等,那等到啥時候去?快點打一個。”

    可牛鳳英只是搖搖頭,“不行,我怕他分心,再不小心摔了。”

    “這都過去一天了,他就算走都走到了,你也得休息啊,不能總這麼耗著!”

    看了一眼牆上的鐘表,牛鳳英焦慮地說:“好,我打,再等幾分鐘,要是天天還不來電話,我就給他打過去!”

    咔嚓、咔嚓、咔嚓……

    這老式鐘錶的指標聲就像沒了油的鏈條,聽上去磨磨咯咯的,一點都沒有“咔噠”的清脆感。指標的嘀嗒聲可以是這個世界上最愜意的享受,也可以帶給人心無盡的焦慮敏感。牛鳳英此時的手心手背全都是汗,那秒針每“咔嚓”一下,她的心便跟著急跳一分。

    她不願意讓牛天天面對命運的裁決,畢竟在洪水面前,他面對過一次,他輸了。但這好像又是牛天天的命中註定一般,不論是劫是福,他都必須要親自走一走!

    他,必須面對。

    她,也必須面對。

    ……

    在五分鐘之前,馮文武得到了緊急通知,元寶山的鐵閘剛剛焊好,卻因為突如其來的特大暴雨,導致閘口再次被衝開,洪流再一次衝擊向了“丘下九村”。

    雖然這次山洪來的比較突然,但是好在沒有石頭土塊,而且積水量也沒前天剛爆發的時候多,所以他們在救援當中只是感覺到水位上漲了,並沒有過多地影響救援工作。

    可是空中這這大暴雨,卻嚴重放緩了救援進度,因為在這麼急速的降雨量之下,他們的充氣皮艇根本裝不了多少人。用不了幾分鐘,皮艇就會被雨水灌滿,再加上坐在裡面的老鄉,這皮艇只能傾覆,完全堅持不到岸邊營地!

    “雨太大了!快上岸!走了走了!別墨跡!別墨跡!”

    馮文武拉著救援繩,竭盡全力地指揮著戰士們的救援工作。他們已經搜救完了“丘下九村”的所有農院,現在這三艘皮艇就是最後還沒有撤離的那批老鄉。只要護送完了這批,那他們的搜救任務就算是提前完成了。

    “小波!小波!”

    聽到吳嘉麗喊自己,孫小波看了馮文武一眼,在得到授意之後,他立刻轉身應道:“吳隊長!怎麼了!”

    “我下去!到後邊推船!”

    “區隊長!您看?”

    “嗯?不行!”見吳嘉麗要從皮艇上跳下來,馮文武趕緊回頭伸手阻攔道:“你留在船上照顧老鄉!不要下來!”

    可吳嘉麗只是皺著眉毛搖了搖頭,完全不聽馮文武的勸阻,縱身便跳到了水裏。現在的水深和之前可不能相提並論了,隨著元寶山二次“破閘”,而且降雨量這麼大,縱然是180CM的馮文武,淌在水裏也只能仰起頭,那就更別說一米六幾的吳嘉麗了!

    “嘉麗!太危險了!不行啊!”

    但就在馮文武淌過來要將吳嘉麗仍上船的時候,吳嘉麗卻小聲地做著口型說道:“船要翻了!快拉!”

    “什、什麼?”馮文武一怔。

    “愣著幹什麼!拉!”

    現在這艘船上坐著三名老人一名小孩,吳嘉麗跳下來的確是能緩解不少壓力,但還是杯水車薪。照這麼下去,不出五分鐘,這艘船肯定就扛不住了。

    “媽的!”馮文武跳起來看著船裡的積水,隨即大吼道:“和尚!和尚!過來!”

    “區隊長!”

    “你趕緊帶人給我舀水!上岸之前,船不能翻!”

    “啊!明白明白!”孫小波拎起小桶便扒在了船邊。

    幾個老鄉見到船裡的水是越來越多,也都伸手往外舀了起來。在這麼急的降雨量之下,他們幾個人同時排水倒也是爭了個“持平”,短時間內這艘船的確是沒有傾覆的可能了。

    “嘉麗!你、你還好嗎!”馮文武抓著救援繩,猛地便甩到了吳嘉麗身旁。

    吳嘉麗知道自己已經踩不到地面了,所以便脫掉了外套和鞋子,儘量讓自己輕裝上陣。她把救援繩在腰上纏了兩圈,而後就扒在皮艇後面邊遊邊推了起來,“沒、沒事!咳咳咳!沒事!快點走!”

    “都怪我又‘烏鴉嘴’了,大家快點!這是最後一批了!”

    孫小波拼命舀著水,還不忘扭頭問了一句:“區隊長,你又怎麼‘烏鴉’了?”

    “剛纔我跟林龍還說呢,今天的救援挺順利,剛說完沒多久,元寶山就‘衝閘’了!”

    “不止‘衝閘’吧!你看著雨,也是越下越大!”

    “行了!你小子,別說話了!抓緊舀水!”

    馮文武走在最前面,一手抓著救援繩一手拉著皮艇,雖然水流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了許多,但好在水流的方向和他們要去的營地是一個方向,他拽著也並不費力。

    所以馮文武就像搭了個“順風車”似的,只要保證皮艇不沉,那他們的救援工作就可以順利結束了,“兄弟們!最後一趟了!全都抓緊繩子!別撒手!在船邊的趕緊舀水,這雨太大了!明白嗎!”

    “收到!”

    “明白!”

    聽著大家鬥志昂揚的吼聲,馮文武還不忘回頭看了一眼船後的吳嘉麗,“嘉麗!忍忍!”

    “少給我‘蹬鼻子上臉’!”

    吳嘉麗不屑地瞥了一眼馮文武,便不再理會他說的話了。

    儘管吳嘉麗現在的表情顯得非常吃力,但她還是咬著牙抓緊了皮艇的後沿,眼神亦是十分堅決。在這最後一批救援隊中,她是唯一的一名女性,所以她更不能讓自己掉鏈子,無論當前的局面多麼困難,她都要死撐下去!

    “這是最後一批了、最後一批了!”

    在信念的趨勢之下,吳嘉麗體內好像再次爆發出了一股巨大的能量,她原本已經痠麻地沒有了知覺的雙腿,也再次拍打起水面來。被吳嘉麗猛地一推,這艘皮艇的速度也漸漸快了起來,馮文武知道吳嘉麗已經拼上這最後的力氣了,所以不再說什麼,而是將繩子在手上轉了兩圈,奮力地向着營地拉扯了起來。

    救援營地就設立在“丘下”和“西口”交匯的高地處,在指揮部周圍早早就搭建了十數頂大帳篷,獲救的老鄉們有序地按流程做著應急檢查,救援隊的戰士們也是一波波地從水面上劃了過來,手電的燈光閃動、星星點點。

    道路間雖然熙熙攘攘,但卻沒有人注意到,在一頂貼著“物品存放5”的帳篷內,一部手機的來電鈴聲不斷響起,在這空蕩蕩的帳篷裡和外面的嘈雜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這手機不知道響了多久,它滅了又亮、亮了又滅,鈴聲始終沒有停止。雖然螢幕上的名字在不斷變化,一會兒是這個、一會兒又是那個,但變來變去,卻始終都是那兩個名字。

    宅電,媽。

    10分鐘之前·

    牛天天剛纔到了“前線”之後,衝着洪水就淌了下去,沒有半點猶豫和恐懼。雖然他的勇氣可嘉,但就在他衝下水的第一時間,便被送老鄉回來的戰士們給攔了下來。

    “我、我是來幫忙的!我來幫忙的!”

    “你瘋了吧?別給我們添亂了!趕緊上去!”

    牛天天再怎麼掙扎,也不是武警戰士的對手,更何況現在已經到收尾工作了,災區也不需要再投入更多的人手。

    “去!趕緊去‘醫務中心’處理一下!你肩膀有血!”

    “哎呀,這不是碰的,是我扛腳踏車磨得!”

    “說什麼呢這孩子,趕緊去‘醫務中心’處理,快……哎?你跑什麼!別跑!回來!回……”

    在心裏那個聲音的促使之下,牛天天非常想貢獻自己那份渺小的力量,他不想給別人添麻煩,而且他也有信心不會給別人添麻煩。但是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他這身打扮根本只要一下水,就會被人給拽上來。正當他進退兩難的時候,注意力才轉移到了身後的一頂頂帳篷上。

    “哎?對、對了!我還有這個法!”

    經過兩分鐘的觀察之後,牛天天發現那頂貼著“物品存放5”的帳篷沒有進過一個人。現場這麼亂,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一名衣著泥濘的少年偷偷溜進了應急帳篷。

    帳篷裡面摞著一個個整理箱,上面全都貼著民兵連隊員的名字。

    “錢小飛,潘國慶,李曉,張濤,杜陽,吳嘉麗……啊,這有套衣服!”

    別的整理箱裏全都是便裝,只有這個整理箱裏麵裝著兩套迷彩服。牛天天興奮地把衣服拿出來,悶頭就往腦袋上套。但這兩身衣服太大了,一件是180的、另一件是185的,這對於只有175身高的他來說,褲子又肥又大,非常影響行動。

    “這怎麼辦?”牛天天撓撓頭,但轉身就把褲子往整理箱裏塞,“我真傻,不穿迷彩褲不結了!”

    把褲子疊回去之後,他又把揹包塞在了整理箱裏麵,爲了避免揹包把人家的褲子弄溼,他還用塑膠袋夾在了褲子和揹包之間。

    “好了,就這樣!但箱子這麼多,我可不能忘了。”看了旁邊的整理箱一眼,牛天天喃喃道:“吳嘉麗,唔,吳嘉麗。記住了,就在吳嘉麗的右邊!”

    牛天天免起袖子,還把帽舌壓得低低的,猛地這麼一看,是真像是民兵連的一員。從帳篷出來之後,爲了避免褲子暴露,他還捧了幾把泥擦在了上面,接著就抓起救援繩,一撲便跳進了水裏!

    “喂!你等等!”

    和剛纔一樣,牛天天還沒往前遊半米,便被人給叫住了。

    “這、這都能看出來?開什麼玩笑!”

    岸上的武警戰士拎著一個橘紅色游泳圈過來,直接就扔給了牛天天,“你下水不帶圈?瘋了?!”

    “哦哦,我、我、我著急!”

    “著急?怎麼了?有情況?你哪個隊的?”

    牛天天腦袋一懵,他可不知道自己是哪個隊的,所以便孤獨一擲地胡亂說道:“吳嘉麗!”

    “哦,民兵連的啊!吳隊長怎麼了?需要支援嗎!”

    “不用不用!我去接應就行!我去就行了!”

    “小心!抓緊時間!天快黑了!”

    “好!好!謝謝!”

    牛天天都沒想到這也能蒙過去,頓時感慨自己的運氣真的太好了,隨即在心裏嘀咕道:“吳嘉麗是個隊長?民兵連?剛纔真嚇死我了。我可得記住嘍,這名字還挺好使!”

    但牛天天一心只想著救人,他光顧著想辦法下水了,卻忘記了要給母親打電話報平安。現在牛鳳英就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急的團團轉,卻又無可奈何。

    ……

    隨著村委會、縣部門機關一層層的彙報,李京也終於掌握清楚了“並流河道”目前的大致情況,在做了一個簡單總結之後,她立刻將情況彙報給了關啓發。總而言之就是目前的狀況很正常,雖然遇到了大暴雨,但是一切指標都在安全數值之下,建議明天上午開閘洩洪。

    關啓發終於是撥出了胸口的一團濁氣,他拍了拍老婆的手,隨即對著電話命令道:“明天‘三閘’之前還要繼續檢查,咱們這可千萬不能出了事!”

    “放心吧關頭,我明白的!”

    可關啓發和李京就算打破腦袋都想不到,最終,就是八一水庫出的事。

    “這種大雨很常見啊。”

    “不就是樹刮歪了嗎?少見多怪!”

    “我想知道樓主在哪拍的,挨大壩這麼近,他還活著嗎?”

    錢大叔坐在值班室裏,不斷地刷看著網友們的評論,大家都表示這種暴雨很常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隨著大風地不斷侵襲,錢大叔能感覺到屋頂快要堅持不住了,那種“咯吱咯吱”的聲音就像鋼板被撕裂了一般,令他惶恐不安。

    但是更讓他不寒而慄的,還在後麵。

    錢大叔知道魚塘有好幾根排水管道連線著路旁的排水溝,但透過手電的燈光發現,魚塘的水並沒有停止增長速度,反而都快要漫到樓梯上來了。

    “咋回事?管子被堵了?”

    如果放任著漲水不管,可能一個小時之後這水就會流進自己的值班室,眼見沒有解決辦法,錢大叔只能硬著頭皮穿上了雨衣雨靴,小心翼翼地地開啟了門。

    “咣噹!呼呼呼呼!”

    這門剛推開一半,便被襲來的狂風給重重地掀開了去。錢大叔踉蹌了兩步差點摔倒,這才蹲在樓梯上抓緊了鐵欄杆,一步步地往塘子裡邁了過去。

    “幸好這管子就在這邊,要是遠點的話,我估計就要划過去了!”

    短短的十階樓梯,錢大叔從值班室下來卻足足用了三分鐘,而且最後幾階樓梯都已經被水淹沒了。他完全低估了暴風雨的降雨量,別說一小時了,恐怕只需要三十分鐘,這水就能淹到他的值班室。

    “這、這他媽的,真堵了!”

    在手電光的照射之下,三個排水管道有兩個都被樹葉給遮住了,現在只有一個排水管道形成了個小型旋渦,在“呼啦啦”地往外排著水,然而在偌大的降水量面前,一個管道排水根本沒有什麼意義。

    “這怎麼搞,我總不能游下去吧!”

    一時間沒有辦法,錢大叔只能又回到值班室內,翻來覆去地找到了好幾根長木條,“就用這個吧!”

    這木條太細,伸直了之後都能彎下來,所以錢大叔便用繩子把四根木條系在了一起,晃了晃之後確定能撐住勁,他這纔再次從臺階上走了下去。

    “呼呼呼……”

    這大風驟雨一陣陣的,剛纔還暴雨怒號般的天氣、下一秒說變就變,頓時風力便減小了許多。

    “嗯?這風小了?是、是要停?”

    見到阻力頓然間便小了許多,錢大叔先是一喜,但轉眼便更加緊張了起來,“不行,我得抓緊!這是‘回趟風’!”

    所謂“回趟風”,實際上是當地的土話,大概意思就和“暴風雨前的寧靜”差不多。趁著風勢減弱,錢大叔不敢磨蹭,他立刻淌進了水裏、拎著木條便衝管道戳了下去。

    在他的胡亂攪和之下,管道口的樹葉全部被清理的乾乾淨淨。看著漸漸形成於水面的兩個旋渦,錢大叔總算是能鬆口氣了,“這樣水就淹不上來了!”

    然而正當他準備轉身回值班室的時候,餘光一撇,卻剛巧看到了加氧機旁邊的一片異常。

    “嗯?那、那是什麼?”

    ……

    緊挨著加氧機的水面上不斷咕嚕著氣泡,這氣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如果不是現在雨水小了,錢大叔是無論如何也發現不了的。

    “氣泡?破機子又壞了?媽的,早不壞晚不壞,偏偏這個時候壞!”

    由於這氣泡翻滾的程度並不大,所以錢大叔做了錯誤的預判,他並沒有考慮到“管涌”的可能,甚至於連想都沒想過。之前他們這臺製氧機的水下輸氧口就總堵,如果在輸氧口被堵之後不立刻清理,這製氧機的電機就會被燒壞,到時候老闆怪下來,要負責的只能是他。

    “不修了,明天再說吧!”

    雖然排水管道已經被清理乾淨了,但是魚塘的水仍舊很深,即便有小船,錢大叔心裏也是有點發怵的。所以他決定直接關了製氧機的電源,等明天早起雨停了再想辦法去梳理出氧口。

    但他扣下了開關之後才發現,無論他怎麼上下撥弄,製氧機就是毫無反應,仍然發出著低鳴的“嗡嗡”聲。

    “怎、怎麼會這樣?被雨淋壞的嗎?什麼他媽破開關?槽!質量也忒差了!”

    製氧機連到岸上的電線只有這一個開關,雖然在製氧機的側部也有一個手動開關,但是錢大叔顯然不想划船到魚塘中間,這魚塘的水黑洞洞的,似乎要把人的靈魂吸進去了一般,不過他又沒有別的辦法,因為他根本不敢斷電。

    現在所有的電源都來自於麪包車後面的那臺發電機,這些電線什麼的都是提前被連線好的,老闆走的時候特地囑咐過錢大叔不要碰發動機,否則可能會導致短路跳閘。

    開關沒用,還不能強行斷電,而且又不能放任著那氣泡翻滾。所以擺在錢大叔的路只有一條了:划船,手動關機!

    “媽的!今天點太背了!”

    錢大叔也想不到今天為什麼會這麼寸,不是堵了管道就是開關短路,一時間,他感覺這幾件事邪乎的很,一個不好的預感也逐漸在腦海中形成。村裏人講究這些說法,很多事巧合的疊在一起,那準沒好事。如果不是爲了掙那一天一百塊錢,錢大叔早就騎摩托跑了!

    “硬著頭皮上吧!”

    雖然現在天空還是黑漆漆的一片,但是相對於剛纔來說,也算是敞亮多了。如果拖下去的話很可能會拖來更大的暴風雨,所以錢大叔既然決定了下塘,那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錢大叔的水性很好,以前經常在魚塘裡游泳,但今天不知道怎麼了,他看著那黑洞洞的塘底直髮怵,甚至於划船的時候都是閉著眼,連看都不敢看。

    “破機子!給、給老子停下來!”

    錢大叔劃到製氧機旁邊之後便不敢再劃了,塘底的幽黑彷彿有什麼魔性似的,他越看越覺得腦袋發暈,所以只能舉起船槳,衝着製氧機的右側開關便砸了過去。

    “咣!咣!咣咔嚓……”

    “哎呦臥嘈!壞、壞了!”

    這臺加氧機的年頭著實不短了,在錢大叔這並沒什麼準頭的敲打之下,外圈的“金屬風輪”只捱了一下敲擊,便“咔嚓”一聲地斷了、慢悠悠地往塘底沉了下去。

    “哎!別、別掉下去!嘩啦啦……”

    錢大叔原本是想把它拎上來的,因為這“金屬風輪”雖然沉,但好歹有三片“輪葉”,沉下水的速度並不快。但錢大叔剛彎腰要撿,便被那塘底的幽黑給嚇了一跳。就彷彿有一條水怪要從裡面衝出來似的,腳下一個踉蹌,錢大叔便跌倒在了船頭。

    “嚇死我了!嚇、嚇、嚇死我了!”

    眼見“金屬輪葉”徹底沉了下去,錢大叔現在也沒別的辦法,他只想趕緊離開這裏,便緩緩地撐著船槳,穩健地撥下了製氧機的開關。

    “咔嚓。”

    “嗡嗡嗡嗡!”

    隨著機器的停轉,錢大叔緊緊扒著船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冒泡的水面。

    “咕嚕嚕,咕嚕。”

    在最後翻上來一個氣泡之後,這水面立時就平靜了下來,除了落在上面的雨點之外,便任何異常也不再有了。

    錢大叔不敢在魚塘中心久留,他剛剛真的被嚇慌了神,以至於他總覺得這塘底有什麼“東西”。所以在氣泡停止之後,他頭也不回,轉身便瘋狂地划起了漿來。

    “媽的!快、快!快點回去!”

    然而他剛一轉身,這原本平靜的水面,便更大更急地翻涌出了氣泡!

    “咕咚!咕嚕嚕嚕!”

    其實在那“金屬風輪”沉底的時候,不歪不正,剛巧砸在了“涌洞”之上!也算是臨時壓住了“管涌”的吐沙,所以錢大叔才發現氣泡消失了。可也正是由於“金屬風輪”的壓砸,導致“涌洞”的瓦片塌陷,“管涌”的吐沙也比之前要劇烈的多。

    這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似的,目前的塘底“涌洞”已經不堪重負,稍有一絲外力的影響,就可能將“管涌”給徹底地釋放出來!

    就在錢大叔剛剛關上值班室的門後,空中一道巨大的閃電劃過,緊接著就是幾聲震耳欲聾的雷鳴!

    “轟轟轟!轟隆!轟隆!”

    “媽呀!這、這是要‘翻天’了啊!”

    一時間,空中彤雲密佈、雲翻雨覆!原本透過雲層射下來的幾縷明亮也被徹底封死,現在的天空比之前要更黑、風雨也要更大!

    值班室的窗戶“滋啦啦”的作響,似乎都要被這驟雨給擊碎了!在錢大叔眼裏看來,這席捲而來的烏雲有一股“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既視感,嚇得他只能鑽到桌子底下躲了起來。

    “天、天塌了!天塌了!啊啊啊……”

    ……

    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強強魚塘的積水就已經淹沒到了值班室門口,只不過錢大叔還躲在桌子底下祈求著什麼,他並沒有注意到積水已經在往門縫裏鑽了!

    “怎麼辦,怎麼辦?菩薩保佑、菩薩保佑!讓我過了這個劫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而現在在祈求神明保佑的,也不止錢大叔一個人。這十分鐘的降雨量已經達到了安省破紀錄的數值,首當其衝受到影響的,毫無疑問,正是八一水庫!

    現在八一水庫的水位線已經“押紅”,沒有人想到在十分鐘內降水量會這麼大,而且這大暴雨根本沒有停下的徵兆!

    在20多米高的操作室內,兩名工作人員在“開閘”的問題上產生了激烈的爭執。

    “不能開!付超!再等等、再等等指示!”

    “三個電話全都沒人接!還等什麼!水位線都‘押紅’了!等下去的話就漫堤了!”

    “可是、可是也說不定雨會停啊!現在開閘的話太危險了!沿途都沒提前通知,萬一有人在堤上怎麼辦!”

    “雨停?停個屁!高大雄你睜開眼睛看看,看看這架勢像是會停的嗎!”付超都已經輸完了密碼,現在就差按下那枚紅色的按鈕。

    “付超!”高大雄使勁壓著按鈕上方的塑膠蓋,就是不讓付超開閘,“再等等!再等十分鐘!如果十分鐘沒有上級通知,再開閘也不遲!”

    “你他媽放屁!十分鐘?十分鐘就他孃的漫堤了!”

    “漫不了!要是漫堤了我負責!”

    “你?你負責?沿途攏共十幾萬的老百姓,你負的起嗎!緊急條例寫的清清楚楚,如果水位線‘押紅’,是可以先開閘再彙報的!躲開!”

    但高大雄還是按著蓋子,說什麼都不走,“付超!你聽我說!咱們水庫就沒出過這麼大的事!還是先等領……”

    “嗶唔嗶唔嗶唔!”

    就在高大雄想要繼續解釋下去的時候,操作室外的黃燈卻是忽然間亮了起來。

    “槽!快到峰值了!高大雄!你他媽的看看!馬上到峰值!還等?等你娘啊等!”

    在操作室裏有許多測量儀器,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黃紅兩燈”。如果黃燈閃,則說明水庫的庫存量即將達到峰值,需要立即開閘洩洪。假設紅燈閃,那就是非常嚴重的緊急事故了,除了洩洪之外,所有水庫的員工都要在第一時間撤離,以防水庫漫堤決堤!

    見到黃燈飛快地閃爍了起來,高大雄一愣,當即便鬆了手。他所堅持不開閘的原因就是覺得這雨不會一直下下去,可現在黃燈既然開始亮了,他的堅持也就不攻自破。

    “躲開!”付超一把撞開了高大雄,掀起塑膠蓋便猛地拍了下去,同時再次對著話筒說道:“黃燈已亮、黃燈已亮!現在緊急開閘,請各部門注意!現在緊急開閘,請各部門注意!”

    水庫開閘洩洪是有講究的,並不是想洩多少、就洩多少。但是在緊急條例中有明確規定,如果真的遇到了“大雨壓線”的情況,則需要把水位降到“藍線”範圍,即“保守評估線”之下。

    聽著水庫閘口發出了“嗡嗡嗡”的轟鳴聲,付超抬頭看向了大魏鄉方向,嘴裏不停唸叨著:“這麼大的雨,不知道大魏鄉那怎麼樣了,哎!”

    隨著閘口的完全開啟,這巨浪帶著千軍萬馬之勢,順著“並流河道”便直衝下游。原本“並流河道”內的水位線就偏高,在這緊急洩洪之下,警戒標杆甚至於都被吞噬了,大水洶涌地翻滾著,時不時地便涌出了“並流河道”。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付超知道在現在這麼高水位的情況下洩洪可能造成河道漫堤,但是“並流河道”很長,如果漫堤的話也不過是區域性漫堤,對堤壩本身產生不了什麼嚴重的影響。可如果不開閘,等八一水庫漫堤的話,後果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轟轟轟……”

    在洩洪口的急速衝擊之下,“並流河道”亦是快速擠壓著中下游的河水,沒幾分鐘,“並流河道”裡的水全都奔涌了起來,而躲在桌子下的錢大叔,正是聽到了堤壩內的轟鳴聲,這才從桌子底下爬了出來。

    “我、我了個老孃哎!這、這、這怎麼就‘開閘’了?不是說明天才‘開閘’嗎?”

    但讓他體會到絕望的並不是河堤內的湍急,而是接下來看到的一幕場景。

    “啊!水?屋裏怎麼有水?難道……”錢大叔踩到了水漬之後,不用多想就能猜得到,肯定是魚塘的水漫上來了,“我這腦子!水庫都‘開閘’了,這小塘子還能撐到啥時候?”

    錢大叔已經不能在值班室裏待了,既然水漫到了這裏,那他再下塘去處理排水管的堵塞也沒有任何意義,所以眼下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回家!

    望著空中的電閃雷鳴,錢大叔只能硬著頭皮開啟了門,而後淌著沒過了腳脖子的水往後院走去。但是在“嘩啦啦”的雨聲當中,他依稀能聽到有“咕嚕嚕”的聲音,這“咕嚕”聲並不是從河堤裡傳來的,好像就在耳邊似的。

    “這、這是啥聲?”

    錢大叔本來沒多想,只是打著手電回頭這麼一看。可是這一看不要緊,眼前的景象卻是把他嚇得直接癱倒了地上!

    “那、那是啥!怎、怎麼會這樣!救命、救命!救命啊!”

    錢大叔扔了手電就往後跑,而手電光所照向的區域,正是魚塘正中心的加氧機處。只見在加氧機旁邊,那向上涌來的氣泡就像是趵突泉一般,“咕嚕嚕”地吐著泥沙!

    “管涌”洞口,徹底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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