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約會(6)
“羨慕?”
“我是獨生女,所以我一直很想要一個大哥。如果能有一個大哥的話,我希望他能跟哥哥一樣棒。”
“……呃,我想你太抬舉我了。”
“沒這回事。對我來說,哥哥就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哥哥喔!”
看樣子這是阿鳳的真心話。不過,就是因為她很認真,所以我感到相當不好意思.我不覺得自己是這麼了不起的人,而且我也沒做過什麼特別的事。什麼都沒做卻被誇獎,讓我覺得很難為情。
“啊哈哈,就算這只是好聽話,我也覺得很高興。謝謝你。”
“這不是好聽話啦……”
阿鳳看起來有些不滿。話雖如此,就像她覺得自己沒理由被我道謝一樣,我也沒理由被她誇獎,所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像這個時候呀,老實接受誇獎,對方會比較開心喔,哥哥。”
阿鳳天真無邪的對我說道。她的笑臉跟平常有些不太一樣,讓我忍不住心兒噗通跳了一下。
“我知道了,那我就誠心誠意地收下你的忠告囉。不好意思,打擾你吃午餐了。”
“不,請別在意。能像這樣兩個人聊天,我真的很高興。”
阿鳳的這句話又讓我心頭的小鹿跳了一下。
這樣想雖然違背了阿鳳剛纔給我的忠告.不過還是把這句話當成場面話吧。
與阿鳳道別,離開學校餐廳時,我看到了子函姐。子函姐難得會出現在這裏呢。正在跟子函姐說話的那名女孩我有印象,她是子函姐的朋友,也是學生會長。
她們的對話斷斷續續地傳進耳中。雖然覺得這麼做有點不太好,我還是豎起耳朵偷聽了起來。
“找不到嗎?”
“嗯——我記得對方說這個週末很吃緊。如果你OK的話,我是可以替你介紹啦……”
“太好了,謝謝你。時間是從幾點到幾點呢?”
……看到子函姐,卻躲起來不跟她打招呼實在滿尷尬的。
我利用對話的空檔向子函姐開了口。
“子函姐,難得你會過來學校餐廳呢。”
子函姐有如被電擊似地猛然一震,然後快速轉向我這邊,就像嚇一大跳似地,連表情看起來都有些狼狽。難道她在講什麼不想讓我知道的事嗎?
“喔,是弟弟呀——你吃飽了嗎?”
學生會長向我開口說話,所以我點頭打了招呼。
“不,我只是來這裏找人而已。學生會長每天都很忙呢,辛苦您了。”
“哈哈哈,我的任期只剩下一個月而已啦。怎樣,要不要當看看學生會長呢?如果你出馬角逐的話,我可以出面挺你喔。如果是現在的話,免費。”
“不、不用了……我不是那個料。”
“這可不是能力好就能做得上手的工作喔。哎,改變心意的話再跟我講囉……對了,我說站在那邊的姐姐,你幹麼僵在那邊一句話也不說?”
我覺得子函姐看起來臉色甚至有些發青。我好像挑錯時機開口了。
“沒、沒有啦,我沒事。子軒……你有聽見我們剛纔的對話嗎?”
“一點點而已。子函姐這個週末要去哪裏啊?”
我如此問之後,回答的人是學生會長。
“啊,子函這個週末要——”
“啊,不能講!”
學生會長說出一切前,子函姐就用雙手壓住了她的嘴巴。看她這麼慌張,到底是什麼事啊?像這樣的子函姐與其說是少見,倒不如說我從未見過。
“什麼啊,你瞞著弟弟這件事喔?”
“真是的!你什麼都不要講啦!”
“啊,好啦好啦。你這傢伙很任性耶,真受不了。”
“任、任性?”
子函姐似乎聽到自己怎樣也無法苟同的批評,於是跟學生會長吵了起來。不過,她們看起來只是在鬥嘴而已,就跟平常一樣。兩人的爭吵一點緊張感都沒有,簡直就像在互虧似的。
不過,對我來說,子函姐有事隱瞞的事實仍讓我感到心情有些複雜。也就是說,子函姐她也有不想說出來的事,如果我想全部問出來的話,那就太白目了,所以我非忍下來不可。
然後,子函姐突然將矛頭從學生會長轉到我這邊,開始尷尬地教訓起我。
“子軒,不可以偷聽女孩子之間的對話喲?”
“喔喔——擺出姐姐的架子了耶。話是這樣說沒錯,不過,在這種地方講話一定會被別人聽見啊。甚至可以說,其實你很想被別人聽見這些話吧?”
可是,學生會長卻有如取笑似地插了嘴。唉,不管我怎麼看,都不覺得這邊是講秘密的好地方啊。
“真是的。你已經吃飽了吧?還不回教室!”
“好啦好啦。來找我的人明明是你欵,我可是忙得很呢。那麼,弟弟,再見囉——”
學生會長就這樣被子函姐拖離現場,兩人一起離開了學生餐廳。剛剛是怎樣啊,我好像看到了子函姐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她在班上也是這種感覺嗎?而且那個學生會長似乎很喜歡虧子函姐呢。
話說回來,她們剛纔到底在約什麼?雖然被子函姐唸了一頓,但她被我叫住時的吃驚模樣,也讓我不由自主地介意了起來。
她剛纔說這個週末怎樣怎樣,既然如此,今天吃晚飯時提前問她這件事好了。沒人知道自己的幸福生活,會不會被一個小事件給摧毀,就算我太小心翼翼也沒什麼損失吧。或許這只是我擔心過度,可是爲了防患末然,我寧願讓子函姐覺得我很煩。
“別死纏爛打好嗎?關心到這種地步,會讓人覺得很煩喔.”
……我試著想象了這種畫面。如果子函姐真的跟我講這種話,我說不定會因為打擊過大而病倒呢。
不,子函姐不會說這種過分的話……我是這樣覺得啦。
從學校餐廳回來後,我進入一棟校舍,我的教室就在這棟校舍中。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聚集在裡面的走廊上,而且開心的聊著天。
在走廊上走著的人群中,我發現了一個自己認識的人,那個人是子函姐隸屬的網球部的顧問——老師。老師懷中捧著好幾個信封,朝校舍出口,也就是我這邊走過來。
在我點頭打招呼前,我們不經意地對上了彼此的視線。
“子軒同學,你來得正好。”
然後,她叫住我。
“啊,是的。請問有事嗎?”
“我有事想拜託子軒同學。啊,如果你知道的話,直接告訴我也行啦。”
我完全搞不懂老師在說什麼。我可以想象這件事跟子函姐有關,卻不知道內情為何。
“跟我姐姐有關的事吧?”
“是……這樣說沒錯。不過,這件事在這裏講不太方便。你可以跟我過來一下嗎?”
老師走回她剛纔走過來的方向,我也跟在她身後。
然後,老師確認四下無人後,開口向我問道:
“你知道子函畢業後的出路嗎?”
出路?所謂的出路,指的是就職,或是念大學的那種出路嗎?
“還沒提交升學就職出路表的人,就只剩下她了。所以,我希望你問她將來想做什麼,然後再把答案告訴我。”
“原來如此,她已經三年級了呢……”
仔細思考的話,這件事相當合情合理。
在遊戲遊戲中雖然不可能有這種發展,但子函姐已經三年級了,而且明年三月就會從這間學校畢業。在畢業前,必須要決定將來的出路。
“沒錯。我怎麼找也找不到她的出路表。第一學期剛開始時,全體三年級學生就應該已經交出去了。”
高中生畢業後,會照著自己的出路表決定未來的人生道路。
有些人會進入職場,有些人會繼續升學。大家會各自踏上未來的旅程。
“看你這種反應,你應該也不曉得吧。那麼,可以請你替我催她繳交出路表嗎?”
我是沒差啦……
“老師直接跟她講不會比較快嗎?”
話說回來,老師並不是子函姐她們班的級任導師。
“她的班導當然也有催她啊,而且她的班導也拜託我問出這件事。只不過,她不知為何口風緊得很,除了『我正在煩惱這件事』跟『我還沒決定』外,什麼也不肯說。這可能是因為她手肘受傷的關係吧,所以我想請你問她看看……”
原來如此。因為子函姐不肯說明,班導纔想藉着與子函姐有接觸的人問出這件事。
出路表是第一學期開始時提交的,而當時子函姐尚未出現在現實世界之中,就某種意義來說,沒有她的出路表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不過,在《白色的季節》中的大家投影到這個世界時,這一類檔案就已經自動做好了。
舉例來說,就像是戶籍或是戶口簿之類的檔案,還有學校的緊急聯絡電話名冊也一樣。
這表示那股奇蹟之力,無法隨意製造出與本人意願有關的檔案囉?要不然就是與重要性有關……
算了,不管現在怎麼想,都想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吧?下次與香塵還有花信封討論那股奇蹟之力時,再將這件事當成議題之一提出就行了。
“順帶一提,你覺得子函同學將來有什麼打算?”
老師若無其事地問道。
我不知道子函姐將來想幹麼。在遊戲中,沒有明確交代她畢業後的出路,也沒有讓玩家明白這件事的事件或是臺詞。而且,我在現實世界中也沒直接問過子函姐。
不過,我有一種感覺,既然她那麼喜歡打網球,應該會想成為職業網球選手吧。只不過她的手肘報廢了,所以我現在完全不曉得她會想做什麼事。
“對不超,我不是很清楚她的打算……”
“連身為弟弟的你都想象不出來嗎?她真的多才多藝得叫人吃驚呢,如果沒弄壞手肘的話,要成為職業網球選手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老師很懊悔的啃著指甲,現場的氛圍似乎有些沉悶。
今年五月時,由於我沒勇氣阻止比賽,害子函姐在那場比賽中弄傷了自己的手肘。這明明是可以事先防範的狀況,所以就算到了現在,想到這件事仍會讓我感到心痛。子函姐本人雖然對我說“再介意的話,我就要生氣囉”,但這根本不是問題的重點。
爲了治好子函姐的手肘,老師至今仍不辭辛苦地訪問各家醫院與大學。我陪子函姐去過醫院,也跟她一起去大學聽專家的建議。雖然我曾用網路調查過治好手肘的方法,也寄過E—Mail問過醫生與有經驗的人,子函姐的狀況還是沒有明顯好轉。
“對了,我之前就覺得很好奇。子函姐她真的那麼強嗎?”
這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所以我想從專家口中問到這個答案。在遊戲中,只提過子函姐很強這個事實而已,因此我無法理解她到底有多強。
“光就控制球賽局勢的技巧而論,她比那個職業選手強多了。老實說,她的技術已經超越高中生的等級了。哎,如果說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加強的話,應該就是她的體能囉。”
“她這麼厲害?強到可以當職業選手的地步嗎?”
“對她來說,成為職業選手只不過是小事一件。再訓練個一年增加體能與球感的話,她應該可以在溫布爾登打出幾場好比賽吧。說起來雖然很唬人,不過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我個人並不喜歡用這種方式形容,但以她的實力而論,就算說她是女子網壇的至寶也絕不誇張。”
所謂的溫布爾登,不就是世界知名的網球大賽嗎?有能力在那邊打出好比賽,子函姐也太厲害了吧。
“前提是她要能繼續練球就是了。照她的實力,是可以從高中休學,直接轉攻職業網壇的。比起參加高中的社團活動,去網球教室上課應該能讓她更清楚自己的路。”
之所以沒從高中休學轉攻職業網壇,是遊戲中的設定使然嗎?
子函姐明明那麼厲害,卻因為手肘受傷而……
老師沒注意到我內心的波瀾,徑自說了下去。
“當時,她弄傷手肘前,有跟一個人比賽過吧?”
“是從我們高中畢業的校友,而且後來成為職業選手的那個人吧?”
“嗯,她是我認識的人。跟子函同學比賽後,她就一直想把子函同學拉去自己那邊,甚至還說出自己要從球壇引退專心栽培子函同學,要我把子函同學交給她的話呢。她在世界單打排行榜上的名次,明明纔剛上升到第二十八名啊。”
“……世界排行第二十八位,意思就是她是世界上第二十八強的人嗎?”
“簡單說就是這樣囉。”
那個人有這麼厲害啊。
“子函同學能用任何姿勢將球毫釐不差地切進自己想要的位置上,然後再從那邊有如下西洋棋似地以戰術引導整個戰局,慢慢將對手逼入絕境。她一直在我耳邊大力讚揚子函同學的這種球風,講到我連耳朵都長繭了。球賽進行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在這段短短的時間中,她似乎已經瞭解子函同學的潛力呢。”
連這麼厲害的職業選手都對子函姐的實力感到吃驚,而且子函姐也沒想到自己有那麼強吧。
“……我講太久了呢。把你叫住真不好意思。那麼,請你轉告子函同學,要她趕快交出路表。”
如此說道後,老師就離開了。
子函姐的出路嗎……
我一邊想著吃晚飯時要問子函姐她畢業後的打算,一邊走回校室。
坐上座位後,我發現香塵在我旁邊的位子上坐著某人。我轉眼望去,坐在那兒的人不是香塵,而是月兒。而且,月兒臉上明明掛著笑容,看起來卻有點不太高興。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該怎麼講呢,這個聲音讓我不由得毛骨悚然。我就像惡作劇被抓包的小孩一樣,開始心虛起來。
她目不轉睛地望著我,眼瞳深處甚至潛藏著修羅的氣息。
“什、什麼事?”
不行,我怕到連聲音都在發抖了。
“去樓梯間一趟吧。”
就這樣,我們兩人一起朝樓梯間前進。由於季節轉變之故,樓梯間已經有些涼意了,然而月兒身上散發出來的凜冽氛圍,卻讓這裏有如冬天提早來臨似的寒冷。
樓梯間沒有通往很多地方,所以這裏跟平常一樣沒半個人經過。也因為如此,這裏正漸漸成為我找人談機密話題的場所。
我背對著冷冰冰的水泥牆,望著眼前的月兒,月兒則是一夫當關似地擋在我的前方。
我能猜到月兒想跟我說什麼,卻想不到她會用什麼方式當做開場白。
月兒倏不及防地低喃出既簡短又直接的強烈一擊。我已經跳得很快的心臟,因為這句話而跳得更快了。
“親過了吧?”
看見我臉上的焦躁神情,月兒就瞭然於胸了吧。她以責備似的眼神質問我,那對眼眸正訴說著——不準說謊。
“是的……”
我老實地答道。不,一開始我就應該坦白纔對。
聽了我的答覆後,月兒漸漸放鬆身上散發出來的魄力。
“聽湘靈同學她說,是湘靈同學自己主動的……所以,這表示我還沒出局……吧?”
這一回,她微微低垂臉蛋,楚楚可憐地問著我,散發出來的氛圍也與剛纔那種強大壓迫感截然不同。
“因為我還沒有,呃……資格與你們兩人交往。”
我還沒有這種自信。在我知道怎麼做才能讓她們幸福前,我不能輕易做出這種結論。
月兒沉默了半晌,不曉得她明不明瞭我的心境。
不過,這陣沉默很快就結束了。
“老實說呀,我聽見湘靈同學跟子軒接吻時,其實我不太驚訝,感覺起來就像『啊,果然是這樣』呢。”
月兒小聲又含糊地說了出來。
“只不過,聽到這件事後,我的心情也越來越悶。與其說是氣你,倒不如說我覺得你好詐喔。”
“好、好詐?”
這個形容詞讓我有些意外。
“沒錯,你很詐。子軒,你忘記跟我的約定了嗎?那是暑假前發生的事。”
與月兒的約定……暑假前……
我從最近的種種事件中一一想起以前發生的事。
月兒她們先前消失的事。
香塵說要抹消大家的事。
爲了幫助月兒,大家一起招募骨髓捐贈者的事。
“我好緊張喔……”
“想得輕鬆些吧。手術進行時要全身麻醉,等你醒過來時,手術就已經結束了。”
“是這樣說沒錯啦。該怎麼講呢,我想要一個讓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就像手術結束後的獎品一樣。”
“什麼事我都肯為你做。”
“那手術結束後親我一下。”
月兒手術前的場景浮現在我腦海中。
這麼一說,她的確有要我做這種事。
我記得自己當時——
“好吧,反正我都說願意為你做任何事了。只不過是早安之吻嘛,我答應你。”
——是這樣回答的。
多麼讓人難為情的臺詞啊。事後只要想到這件事,我就會想用頭撞牆,不過我還是勉強忍了下來。
“想起來了嗎?”
不知不覺問,月兒朝我跨出一步,她的笑臉就在眼前。
“嗯,我想起來了……”
在那之後,已經過了將近五個月。她果然還記得這件事吶……
“我明明期待得很,你卻一點動作也沒有。我以為你不想跟我接吻,還因此消沉了一陣子耶?”
“不、不是這樣的……”
我當時雖然衝口說出了那種話,但要我主動吻別人實在是……像我這種遜咖,需要衝動纔敢做這種事……
“之所以會說你很詐,就是因為我覺得先跟你約好的人應該是我纔對。既然生米都已經煮成熟飯,我也只好接受這個事實。不過,我還是覺得有一點悶悶的。”
“對不起……”
我坦率的道了歉。不知為何,月兒的表情突然生動了起來。
“所以,我希望你要講道理。”
道理?意思是講義氣嗎?
“呃,我要怎麼做呢……?”
按照這種情況演變下去的話,我就得跟她接吻了吧……該怎麼講呢,我覺得非常不好意思,甚至產生了全身熱能不斷涌向臉頰的錯覺。
“我要你付讓我等那麼久的……呃——這個——利息?”
讓她等待那個吻的利息?
“利息指的是?”
“是什麼呢……?”
月兒說出這句話時似乎沒有經過深思,所以她雙臂環胸地思考了起來.
然後——
“啊。”
她如此低喃,臉頰也突然紅成一片……她到底想到了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