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馮紫英，對馮紫英的印象，賈寶玉認為是表面豪放，內裡精明，應該不是輕易站隊的人，為什麼會冒險做下這等殺頭族誅之事？

    此時在百戶所正堂，會客大廳內，馮紫英腳步急促在堂上走來走去。

    桌上茶杯裡的茶水已經涼了，卻一口未喝。

    出門前自己已經在父親面前拍胸脯做了保證，自己出馬，賈寶玉一定給自己面子，此事一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在馮紫英心中，賈寶玉就是自己一個小跟班，沒有主見，不知世事，非常好糊弄。

    不過一到了東市所，想到賈寶玉現在的身份，馮紫英卻不安起來。

    賈寶玉在馮紫英心中的印象越來越模糊。

    最初的轉變是在東門外，賈寶玉一戰殺死贏詳八名親衛。

    原來手無縛雞之力的賈寶玉突然武功高強也就算了，畢竟賈家也是武將世家，祖上有家傳武功。

    賈寶玉又是嫡系子弟，只要想學武，練成驚人身手也是合理，雖然放在賈寶玉身上這合理性非常不合理。

    更令馮紫英驚異的不是武功，而是賈寶玉的殺伐果斷，有武功，敢殺人，還敢殺熾手可熱的忠順王世子親衛，這與自己印象中的賈寶玉完全不同，完完全全是不同的兩個人。

    然後是賈寶玉被抓進了順天府，馮紫英以為賈寶玉死定了，賈家也難免被抄家。

    當時馮唐在家坐臥不寧，一句一句問賈寶玉和贏詳在東門的情形。

    “我們要另找靠山了”，馮唐這樣對馮紫英說。

    馮唐對自己這個兒子很滿意，內裡精明有主見，待人接物又很大氣，愛好結交朋友，平時大事馮唐也不瞞著馮紫英，還會和這個兒子商量著辦。

    “我們投靠誰？”馮紫英問，馮唐平時與賈府走得近，也讓馮紫英特意交好賈家同輩子弟。

    其實近年來大多數賈家舊部都有意無意疏遠賈家，有另找靠山的跡象。

    但馮唐算是例外，倒不是馮唐對賈家多有感情，而是目前朝中最大兩棵大樹忠順王，北靜王，都和馮家有仇。

    既然不能投靠兩棵大樹，那馮唐爲了自保，就要把賈系人馬擰成一根繩，作為自己的靠山，所以在賈系人馬中最為活躍積極。

    可是現在眼看賈府將塌，要別找靠山，卻不知要找誰。

    馮唐用手伸進茶杯，醮溼食指，在桌上寫了一個“一”字。

    “一？”看著桌上的字，馮紫英雙眉緊擰，一代表什麼意思，難道是皇上？

    “皇上？”馮紫英試探著問道。

    準確來說，現在的馮家就是泛皇帝系，賈家並沒有頭人，現在的頭人王子騰就是皇上心腹，或者說狗腿。

    要知道京城有八大營，賈家一系將領就佔了一半，如果賈家有個實力頭人，皇帝都要睡不著覺。

    神奇的是寧榮兩府，賈家男人，當代這一輩，竟然一個正常人都沒有。

    寧國府當代家主賈敬，不知什麼原因居然上門煉丹，不問世事。

    榮國府當代有兩丁，大的賈赦是個**無恥之徒，爛泥扶不上牆，連賈母都看不上這個兒子。

    雖然承襲了一等將軍的爵位，但沒有正事，就是個大號米蟲。

    二兒子賈政則是個無能迂腐之輩，不會俗務也不經世事，只能在朝中做個閒差。

    本來以賈府的聲望，賈政又是賈家兩府中惟一有正經職務的賈家人，身邊應該會聚攏一大批朝臣。

    可是這賈政，連要出京外放，自己一手扶持起來的賈雨村卻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簡直笑掉所有朝臣大牙。

    馮紫英甚至都想過，如果自己是賈家子弟，會如何在朝堂上呼風喚雨，風光無兩。

    不過正由於賈家當代男丁是群廢物，賈家才能撐到現在，居然還勉強維持著一個鬆散派系。

    贏熙更是扶持了賈家親家王子騰接收了賈家人脈，成為隱隱與忠順王，北靜王鼎立的第三勢力。

    “不是，行將朽木，不值得投靠”，也就是在自家，只有父子兩人，馮唐能毫不隱晦。

    如果被外人聽到如此詆譭今上，明天兩人的頭顱就要掛在神京東市門口。

    不是皇上，難道是他，“父親是說？”

    “沒錯”，馮唐點頭，“廢太子。”

    “可是他已經兩次被廢，完全沒有再立的機會”，馮紫英大急。

    馮唐開始站起來，走到書案前，在桌上鋪開紙，磨墨寫字。

    “你沒有在朝堂上經歷過，不明白贏耳的底蘊和贏耳的為人。”

    看到馮唐開始寫書信，馮紫英知道父親應該是已經做了最終決定。

    馮紫英沒想到自己和父親都誤判了，賈家居然沒倒，賈寶玉不知怎麼被傳進了皇宮，出來時成了皇帝欽差，奉旨到東都查案。

    雖然欽差身份沒有公開，但瞞不過訊息靈通的權貴大臣。

    不過神京城王候多如狗，一個欽差也引不起大家多大關注，大家只是表示此事已經知道，有些古怪。

    不到短短一個月，賈寶玉居然回到了神京，別人不注意，馮紫英父子可是特別關注賈家訊息。

    第一時間就知道了賈寶玉竟然成了錦衣衛東市所百戶。

    這個百戶雖然職級不高，但卻是皇帝親軍，位置也很關鍵，作用大時可以大到嚇人。

    總之，現在細想起來，馮紫英發現自己完全看不透賈寶玉這個人，在父親面前保證拿回弓箭現在想來也吹過了頭。

    難道賈家的天賦技術都是善於偽裝，馮紫英突然有個可怕想法。

    那就是賈敬，賈赦，賈政，是不是都是裝的，只是爲了避禍，想功高震主，尾大不掉，被贏熙忌憚，因此自晦。

    如果真是這樣，那賈家就太可怕，自己和父親絕對是選錯了路。

    甩甩頭，自己應該是想多了，既然路已經選好，就不能再回頭。

    “紫英兄，你訊息可真是靈通，我才下午剛上任，你就找來了”，一個稚氣剛脫的聲音從堂外傳來。

    一個穿著明黃衣袍的少年從堂外大步走進來，“寶兄弟，你可真是貴人事忙”，馮紫英依舊依伸手想拍賈寶玉肩膀，手伸到一半卻停住，現在物是人非，但從職務上說，賈寶玉可是比自己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