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韶樂驟然抬起頭，一雙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的看著子休。身上那凌厲的氣勢瞬間縮了回去，竟是整個人都是萎靡起來。

    “看樣子你是想起來了。”子休看著韶樂大變的神情，便是知道他明白自己在說什麼了。

    “我記得你那年剛十二歲吧，在新年的樂典上擔任箜篌的主音樂師。所以之後教坊的管事給了你一個機會，讓你出宮採辦新的樂器。也乘機讓你能夠出宮走走，算得上是一種變相的獎勵吧，那時候你就來到了拾夢樓。與我做了兩個交易，第一個換取害了你全家罪魁禍首的身份，也只是身份而已。”子休手中的摺扇輕輕的一下一下敲在桌面上，清脆的聲音也終於讓韶樂反應過來。

    身形有些踉蹌的往後退了兩步，雙目失神的看著被他放在櫃檯上的空谷，似乎在透過它在看別的什麼一樣。

    看到他這番神情的樣子完全落入了幾人眼裏，子休便是朝著綪闕使了一個顏色。當即，綪闕便是朝著韶樂開了口：“當初熾來和老闆做交易，用一個夢境換了她的身世。可是你知道她夢見的是什麼嗎？夢境不只是夢境，當初在交易之前便是提醒過你們的。”

    綪闕可是老早就看韶樂不順眼了，這會終於有了機會，她怎麼會放過，自然是要火上澆油一番的。

    當初的那個夢境重新出現在腦海裏，他還清清楚楚的記得。當初在點燃香餌之後一連兩夜他都曾經做過兩個非常奇怪的夢境，第一個夢境裡他就是現在的這幅樣子。手中也是一樣的，散發著黑氣的琴絃。面前站著一個渾身縈繞著黑氣的影子，被他手中的琴絃全身捆綁，下一刻就在他的眼前四分五裂。

    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一個韶樂渾身一震，滿臉不可置信的神情。

    “不用懷疑，你夢中的情景正是你親自手刃仇人的情景。可是你卻將其交易給了拾夢樓，所以當你得到力量，去往魔界尋仇的時候。你的仇人早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煙消雲散了，你絕不可能親手報仇。”綪闕笑著將韶樂在不斷否認的實情說出來。

    當一字一句的聽到耳朵裡的時候，韶樂雙眼通紅。竟是瞬間溢滿了絕望，原來一切到頭來不過都成了虛妄。

    “為什麼，為什麼...”韶樂雙眼含淚，朝著子休幾人的方向大吼出聲。聲音中充滿了絕望，為什麼要在他最接近成功的時候又將自己拖入深淵。

    “唉，這你可不能怪在我頭上。我只管交易，只管收取報酬。但報酬為何，夢境之中是什麼情景都是由你自己決定的。所以啊，韶樂，這麼多年來，你究竟都做了些什麼？”子休慢慢收斂了臉上的笑容，低聲詢問。

    一句話引得韶樂入了魔，耳邊迴響起那一天徐微霜的最後一句話。她的聲音在他耳邊不斷的說著，指責著。說她是被他親手殺死的，這一刻韶樂看著自己的雙手，其上沾滿了鮮血。沾滿了徐微霜的鮮血。

    “不，不，不能這樣。讓她回來，求求你，讓她回來好不好。”韶樂驚叫出聲，大步走到子休的面前。竟是直接雙膝跪倒在子休的面前，伸手拉著他的衣角，不斷的哀求著他。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那個很少會笑的女孩在他的心裏已經佔據了很大的位置，此時他才深刻的感受到失去她的痛。

    “不可能的，她是魔族。被你拿走了所有的力量之後的她直接灰飛煙滅，你說的絕無可能。”子休將自己的衣角從韶樂的手裏解救出來，淡然的說著。

    “不會的，你是子休。無論什麼事情都能辦到，這樣...我和你交易，不論什麼你都拿去。只要她能回來，只要她能回來......”說著，韶樂開始對子休不斷的磕著響頭。最後，整個人趴在地上痛哭出聲。

    聽著韶樂的哭聲，堂中幾人的眼神皆是十分複雜。這樣的情景他們已經不知道看過多少次，人啊，都只有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

    “韶樂，當初你在和我交易這赤脈石的時候。我就提醒過你，此物之力太過逆天。你將付出的代價不一般，你一定要三思而後行。可是呢，你卻沒有絲毫猶豫的就將那枚香餌點燃。韶樂，第二個夢境你還記得嗎？”子休嘆了一口氣，伸手將韶樂從地上扶起來，有些無奈的開口。

    韶樂抬袖拭去眼角的淚水，有些呆滯的看著子休。是啊，當初他明明和子休做了兩場交易。第一場換仇人身份，可是終究無妄一場。第二場換的是赤脈石，以奪取魔族魔氣，助力自己成魔。可是為什麼，他卻什麼都不記得了，第二個夢境中的絲毫他都不記得了。

    韶樂努力回想，可是腦海中竟是連一點記憶都沒有。

    “想不起來也正常，只因爲你在醒過來之後就選擇性的將之一切都忘記了。是你自己想忘記，所以不論你怎麼想都是想不起來的。我讓你看看吧，好讓你死心。”子休有些無奈的看著眼前的韶樂，愚蠢的人他是真見過不少。可是真蠢到韶樂這般將自己坑死的還真是少見。

    想著，子休大手一揮。一片光幕自眾人面前憑空出現，光幕之上，波光陣陣。光影開始在其上閃動，韶樂的夢境開始在眾人面前重現。

    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夢中也只有韶樂一個人。他獨自一人遊走在魔界四方，懷裏總是緊緊抱著空谷。每每看到什麼優美的景色的時候，他都會低著頭對著懷中的空谷說上幾句。

    就這樣一直一個人在魔界走著，而最後。他身邊出現了一座墓碑，上面篆刻著司秋二字。紅伶是華世坊的，是林雲清收養的孩子。徐微霜是江南錦繡莊的大小姐，是徐寒丟了二十年的妹妹。可司秋不同，司秋是孤兒。也最喜歡箜篌，和他一起編撰了很多好聽的曲子。

    也是那個曾經深愛他的司秋，就好像所有事情都還停留在她還是司秋的那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