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春鳳睜大眼睛，覺得簡直不可思議：即或是俘虜，有利用價值，審訊完畢之後就應該槍斃，還搶救幹嘛？其實聶春鳳並非沒有學過紅軍有關政策，也明白對待俘虜要實行人道主義，但懷著階級仇恨，本能的產生一種抗拒，恨不得把他們全都殺光。

    “搶救傷員要緊！小聶，你快些，過後咱們再討論，好嗎？”黃醫生急切對聶春鳳說，儘管十分不情願，但醫生的話就是命令，不得不服從。聶春鳳不再發牢騷，默默配合工作，手術在槍炮聲中順利進行。

    “傷員失血過多，必須立即輸血！先輸600cc血漿，他是o型血，我也是，小聶，快準備！”黃醫生忽然大叫一聲，一邊說一邊擼起衣袖。聶春鳳懵了，黃醫生要為敵人輸血？太離譜了嘛！

    救護室其他人聽說後也極力勸阻，理由和聶春鳳一樣，怎麼可能給敵人輸血？鮮血何其寶貴，更何況是革命者的血漿，輸給敵人意味著什麼？和投敵有啥分別？

    黃醫生急得直跺腳，大聲嚷嚷：“哎呀，你們怎麼都不明白，他是敵人，也是重要情報來源，多耽誤一分鐘咱們在戰場上就會付出多餘犧牲！”大家見說服不了，覺得他的話似乎有道理，也就妥協下來，一同協助黃醫生，開始給傷員輸血。

    不大一會兒，俘虜從昏迷中甦醒，看見黃醫生躺在旁邊病床正在給他輸血，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淌下來。聶春鳳見狀上前說道：“你現在還沒有度過危險期，不能過於激動！”俘虜微微張開嘴唇，輕聲說：“請把你們長官叫來，我有重大軍情報告。”

    聶春鳳急忙跑出救護所，到前沿指揮中心找到負責此場戰役的某團團長，兩人火速趕回救護所。團長趴在俘虜耳邊，仔細聆聽他的講述，稍後起身離去。紅軍迅速改變戰術，避免了紅軍被全殲的危險，反敗爲勝，打了一場漂亮地反包圍戰。

    就在全體人員都以為黃醫生立下大功之際，衛生隊接到上級通知：暫時停止黃醫生醫務工作，到師部軍法處關禁閉五天，等待處理。

    衛生隊一片譁然，連謝芳都感到驚訝，黃醫生以實際行動感化了俘虜，為紅軍贏得寶貴戰機，何錯之有？為此事衛生隊黨支部召開專題會議，圍繞著是否替黃醫生辯解的問題上展開討論，分成截然不同的兩派。

    一派贊成上級決定，認為黃醫生階級立場不穩，有“右傾主義”傾向，必須做出深刻檢討並給予處分；另一派堅決反對，認為黃醫生做法沒錯，品性高尚，執行黨的方針政策，優待俘虜，讓紅軍扭轉了被動局面，值得稱頌。

    面對爭執，謝芳沒有明確表態，內心也充滿糾結。黃醫生和她都是從白區走出來的地下黨成員，經歷過白色恐怖，深知對敵統戰工作的重要性。然而黨中央堅決貫徹第三國際指示，對非布爾什維克行為加以排斥，這種看似人道主義做派與之相左，根本沒有迴旋餘地。

    會議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後，謝芳做總結髮言。她表情凝重欲言又止，停頓片刻，緩緩說道：“作為黨支部書記，我無條件服從黨組織決定，希望黃瀚明同志也理解服從；作為衛生隊隊長，我持保留意見，對黃瀚明同志的行為表示支援鼓勵，接下來還會號召全體醫務人員向他學習。”

    黃醫生聽到這個訊息，心潮起伏，他完全明白謝芳的心思，把手上工作移交給其他同事，義無反顧跟著師部保衛幹事走了。

    聶春鳳目送黃醫生離去，陷入沉思，百思不得其解：謝醫生的態度真令人琢磨不透，一方面執行錯誤決定，另一方面明確支援，豈不是自相矛盾？她不是黨員，對當時黨內形勢一無所知，倘若是入黨多年的老黨員，或許就不會感到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