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度陳倉
吃過晚飯,聶田生趁給妻子喂藥的功夫,有意問道:“三阿婆被你罵走了?”“嗯,她沒安好心,居然給汪斜眼兒子說媒,想把咱春鳳嫁過去做童養媳!”聶田生的妻子許氏回答,語氣裡還帶著餘怒未消的味道。
“她沒提汪家給多少彩禮?”聶田生又問道,他知道妻子也不是財迷心竅的人,但面對這麼一大筆錢,很難有人不動心。徐氏搖搖頭,不屑說道:“即便是餓死,咱們也不會把春鳳賣給汪斜眼那種人!日後再有人上門提親,除非是老實後生,否則我絕不會答應!”聶田生明白了妻子心思,不再追問,心裏沉甸甸地。
媒婆臨走時聶田生許諾兩天後回話,這兩天可把他害苦了,茶飯不思,整天想著心事。好在大早就出門,上山打理農田,天黑纔回家,沒人注意到他的煩惱。妻子稍微有些覺察,以為他為無錢看病擔憂,並未放在心上。
聶春鳳照舊每天帶著弟妹幫家裏幹雜活,拾柴禾、砍豬草、採草藥、喂牲畜,艱辛而快樂。三姐弟在山裏生山裏長,大山就是他們最好的夥伴,一年到頭難得下山幾次,通常是過年前跟著父親到村裏集市上,買些麪粉回家做祭品,其餘時候都在山上。
聶春鳳最引以為憾的事情是不識字,其實離她家不遠,只有十幾里路的村口就有一傢俬塾,聶春鳳曾經路過那裏,聽到裡面傳出朗朗的讀書聲,羨慕不已。以前她認為,山上鳥兒的啼鳴聲最婉轉動聽,然而與讀書聲比起來,聶春鳳更喜歡聽後一種聲音。私塾的學生仔念得啥她聽不懂,總覺得好聽,抑揚頓挫,充滿韻味,令人無限神往。後來聶春鳳參加紅軍,第一個報名學習文化知識,終於圓了兒時夢想。
聶田生並不甘心,悶著頭想了兩天,暗自下定決心,要把那筆錢拿到手。媒婆得到確切答覆,笑得合不攏嘴,汪斜眼承諾的好處費彷彿已經落到手上。想起那天的情形,媒婆有點不放心,問聶田生:“你家那個不同意,咋辦?”“我會安排好的,您儘管去給汪老爺回話便是,保證順順利利把春鳳送到汪家!”聶田生拍著胸脯打包票。
按照聶春鳳和汪斜眼兒子的生辰八字,婚期定在農曆二月二十八日,儘管是童養媳,但汪家還是廣發喜帖,大肆操辦婚宴,無非想借機收斂錢財。山下村子裏熱鬧非凡,山上聶家卻鴉雀無聲,除了聶田生,其他人都不知道。這是聶田生事先和媒婆說好的計謀,瞞著許氏娘倆,悄悄把婚事辦了。
農曆二月二十八日那天清晨,天剛矇矇亮,大山還掩映在夜色之中,聶田生已經等候多時。其實他壓根沒睡,在院子裡坐了一夜,內心五味雜陳,既矛盾又悲哀。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客家的女兒出嫁後都難得回家一次,更別說童養媳了。聶田生心裏一遍又一遍對女兒說:“春鳳,別怪阿巴,我也是沒辦法呀!但願你去汪家過得好,把小少爺伺候舒服,有個好歸宿。”
沒多久,一群人打著火把抬著花轎,來到聶家茅草屋外,把火把熄滅,悄悄進入院內。聶田生衝他們揮揮手,示意等一會兒,自己輕手輕腳走進三個細仔房間,伸手抱起熟睡的聶春鳳,又輕手輕腳走出去。
汪家家丁掏出繩索把聶春鳳五花大綁捆住,嘴裏堵上毛巾,塞進花轎中。隨行管家扔給聶田生一個錢袋,帶著人揚長而去,留下聶田生孤零零獨自站在那兒發呆。許氏為何沒有出來阻攔?並非睡著了,而是聶田生頭晚在湯藥裡放了媒婆給的“銷魂散”,這種藥物足以讓人昏睡兩天兩夜,等她醒來木已成舟。
聶春鳳驟然從睡夢中驚醒,想喊叫張不開口,想動彈手腳被捆綁,眼睜睜看著花轎外面的人把她抬走,直奔山下而去。短暫的驚慌很快過去,聶春鳳怎麼也搞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遭到山匪綁票?不可能!家裏一貧如洗,拿不出半文錢贖金,再者說,方圓數百里從沒聽說過有山匪;被歹人搶掠?也不大可能!村裏大姑娘小媳婦多得是,歹人犯不著跑到半山腰搶一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