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老師離開鋼琴，走到教室門口，對蘇炳瑞笑著說道：“我不是你們部隊首長，請示啥呀？快進來吧，只有一個小時，要抓緊時間，兩點半學生就要來上課了。”蘇炳瑞放下右臂，窘迫地搓搓手掌，輕手輕腳走進教室。

    教室面積不大，一眼便可以看完。白色的牆壁、黑色的大黑板，一排排木頭桌椅，簡單明瞭，只有那部赭紅色鋼琴分外醒目。蘇炳瑞對鋼琴感到十分新奇，這個龐然大物用來幹啥？外表鋥亮光滑，摸起來像絲綢，應該價值不菲。

    汪老師沒有嘲笑蘇炳瑞的無知，那個年代，不要說瑞金或贛南，即使省城南昌也難得見到鋼琴這種稀罕物。“你是蘇炳瑞吧？你們指導員已經給我講過你的情況，不要緊張，只要你認真學，很快能夠掌握必要的聲樂理論知識。”汪老師和藹地對蘇炳瑞說道。

    兩人走到鋼琴邊，汪老師摸著琴蓋講解道：“這個樂器叫做鋼琴，是舶來品，哦，也就是從國外輸送過來的東西。和其它樂器沒什麼區別，都可以用來演奏，我彈奏一曲，你聽聽。”說完坐下來，開啟琴蓋，伸展手臂，開始示範。

    幾秒鐘以後，宛如一道溪流從山巒頂峰宣洩而下，穿越山澗，經過山林，最終落入河谷。所到之處流水潺潺，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像無數斷線珍珠墜落到玉盤上面，清脆悅耳；又像微風拂過，風鈴隨之晃動，細碎的撞擊聲不絕於耳。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蘇炳瑞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這麼美妙的聲音居然從眼前龐然大物裡面流淌出來，而且受人驅使，竟然是十根細長的手指所彈奏！

    那一刻蘇炳瑞想哭想笑又想睡：感動得想哭，欣喜得想笑，舒暢得想睡，還有微醺的感覺。音樂可以令人陶醉，蘇炳瑞不懂，但已經身臨其境，勝過千言萬語。

    “很美吧？這就是音樂的魅力！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之一！”蘇炳瑞的夢境忽然被攪散，回到現實生活，原來是汪老師在召喚。蘇炳瑞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早已淚流滿面，慌忙抹了一把淚水，不好意思笑笑。

    “小汪老師，您可以教我彈這個麼？”蘇炳瑞指著鋼琴問道，目光裡充滿渴望。這一回汪老師沒有笑，盯著他，反問道：“學習彈奏鋼琴需要持之以恆的長期訓練和足夠毅力，你做得到嗎？”蘇炳瑞想了五分鐘，一字一句回答：“只要打退敵人，讓蘇維埃政權永遠屹立在這片土地上，我向您保證：一定把鋼琴學會，爭取早日也彈出好聽的樂曲！”

    音樂課並非想象中那麼趣味盎然，相反，十分枯燥乏味。每天都是學習音符、音調、音階等基礎知識，比起袁立秋講授自然專業得多，然而缺乏情趣是一致的。

    一週後開始學唱歌，汪老師身體力行，耐心教蘇炳瑞怎樣呼吸，怎樣停頓，怎樣發聲，然後一曲接一曲演唱。汪老師小小的胸膛裡似乎蘊藏著無窮動力，時而唱出尖細婉轉的歌聲，時而唱出雄渾有力的歌聲，節奏分明，悅耳動聽，給人以美的享受。

    初步掌握運氣發聲技巧後，蘇炳瑞進入實踐階段，結合軍號吹奏特點，嘗試著改變以往方式。當第一聲低沉的號聲從號管傳出時，汪老師欣慰不已，眼睛笑成一條縫，它意味著蘇炳瑞終於走上正路，朝著專業化方向發展，有望成為一名優秀的司號員。

    蘇炳瑞沒有音樂天賦，悟性也不強，但勤奮努力，古話說得好：勤能補拙、笨鳥先飛，靠著一股不屈不撓的精神，蘇炳瑞這個農村崽娃取得一點一滴進步，在汪老師悉心教育下，基本上達到預期目的。

    特務連的軍號聲悄然發生變化：原先的有氣無力變得陽剛十足，短促微弱變得悠長硬朗，甚至可以感受到一股奮發向上的力量。彷彿浩然正氣，直指人心，把人們心底深處那種昂揚精神激發出來，催人奮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