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這人就是心太軟，總有一天會把自己給害了！”小翠長嘆口氣，繼續說道：“好人做到底吧！病人有點發燒，我馬上給他打一針消炎鎮痛藥。你還是勸他們快些去醫院，孫醫生不在，子彈不盡快取出來很危險。”

    歐陽明也嘆了口氣，搖搖頭答道：“他們是革命黨，換作我也不會去。這件事不好辦吶，見死不救於心不忍，想救又救不了，愁死人了！”歐陽亮在一旁插話：“可惜我不會騎那洋單車，孫老爺不是有一輛，放在後麵庫房麼？要是騎車去尋孫老爺，也就二三十里路，病人不就有救了嗎？”

    歐陽明一想：對啊，怎麼忘記這輛洋單車了？弟弟不會，我會呀！以前在臨江鎮和一幫混混兒玩耍，學會了騎洋單車，沒想到如今派上用場。他扭頭對小翠說：“小翠姐，已經十點過了，阿亮送你回去，我想去孫家一趟，請孫老爺過來。”

    小翠和歐陽亮都瞪大雙眼，以為歐陽明瘋了！為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來回跑幾十里路，值得麼？何況這個人是警察緝拿的要犯，其他人唯恐惹火燒身，歐陽明居然想把孫老爺請來做手術？

    歐陽明的話不僅驚住了小翠等人，也讓兩個革命黨吃驚不小——他倆是閩浙贛省委派駐當地的聯絡站交通員，由於叛徒出賣，聯絡站遭到破壞，警察大肆搜捕，槍戰中，兩人得以逃脫，但一人受了重傷。當時閩浙贛只有少數地區赤化，大部分屬於敵人管轄範圍，老百姓不敢收留在情理之中。

    “小兄弟，你真要去請大夫？不怕受連累麼？”沒有受傷的革命黨大哥關切問道，這可不是兒戲，他不願讓無辜群眾受到牽連。“沒啥，我會小心的，孫老爺是好人，不會見死不救，你們等著吧！”歐陽明並非沒有擔憂，話說出的那一刻，所有疑慮都煙消雲散。

    縣城到孫家所在鄉鎮不是大馬路，路面崎嶇不平，白天本來就好不走，晚上更難走，歐陽明救人心切，壓根沒有預料到這一點。

    當歐陽明打著手電筒，騎著洋單車，艱難在泥路上前行時，腸子都悔青了！路面不是一般的難走，到處是深坑，猶如進了雷區，處處是陷阱，危險無處不在。好幾次歐陽明都掉進深坑裏，單車倒下去，壓在身上，胳膊和大腿被碰了一次又一次，最後連疼痛的感覺都沒有了。

    二三十里路就像永遠也走不完的曠野，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只聽得見兩邊田野的蛙鳴。歐陽明並不害怕，只有擔心，如果不能趕回孫家，怎麼請得到孫老爺？傷員病情那麼嚴重，多耽擱一個小時就多一分危險，萬一有什麼不測歐陽明將會遺憾終生！

    歐陽明就這麼跌跌撞撞一步三跌，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了幾個小時，終於到達孫家老宅，此時天已微明。守門大爺見他這副模樣，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還是往常那個溫文爾雅略顯羞澀的小郎中歐陽明麼？

    孫老爺從睡夢中被叫醒，揉著惺忪的眼睛，問侯管家：“你說阿明回來了？這個時候？不可能吧，有沒有搞錯？”“不會的，阿明我還不認得？只是他那樣子，老爺，忒慘了！”候管家幸災樂禍回答，他心眼小，對歐陽兄弟的嫉恨仍未消除，一直耿耿於懷。

    孫老爺不明白他的意思，穿好衣服，走到屋外一看，頓時傻眼了：歐陽明像從泥水裏撈出一般，渾身是泥漿，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乾淨的地方。幸好還有兩隻眼睛在轉動，不然會讓人以為見到一尊泥菩薩。

    “阿明，你這是？……”孫老爺竟語塞了，不知道該怎麼問話。“先生，沒有時間解釋了！您趕緊跟我回診所嘛，有危急病人！”歐陽明抹了一把臉上的稀泥，氣喘吁吁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