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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媒婆說親

    民國28年(公元1929年)3月初,春寒料峭之際,位於閩西長汀縣的一個小山村,正在上演一幕人間悲劇——不滿十六歲的客家姑娘聶春鳳被迫嫁給本村大地主汪斜眼兒子做童養媳,意味著從此跳入火坑生不如死。儘管聶春鳳想盡辦法,仍然被五花大綁塞入花轎,強行送往汪家大院。

    汪斜眼的獨生兒子才五歲,經常晚上哭鬧,鼻涕糊滿嘴臉,根本不懂什麼是媳婦,說白了,就是給他找一個陪睡丫鬟,因為汪家大院沒人願意伺候他睡覺。兩年前汪斜眼便讓媒婆在十里八鄉物色兒媳婦,媒婆踢壞無數人家門檻,說破天也無人答應,最後把價碼提高到五十塊現大洋纔有人應允,這戶人家就是聶家。

    聶春鳳的媽媽患病多年,吃了不知多少草藥,越吃身體越差,漸漸臥床不起。村裏郎中說要去縣城請西醫大夫,吃西藥才行,可家裏一貧如洗,哪來錢看病吃藥?爸媽感情很深,聶父不願放棄治療,然而家中不要說餘錢,前年的外債還沒有還清,親戚那兒該借的都借了,怎麼辦呢?

    恰在此時,媒婆上門說親。以前之所以沒有找他們,因為聶春鳳年紀太小,人也長得極瘦弱,媒婆壓根沒看上眼。如今女大十八變,聶春鳳猶如一支花骨朵,一年一個樣,愈發水靈,風聲很快傳到媒婆耳朵裡,急不可耐去了聶家。

    聶家只有兩間茅草屋,外面圍了一個小院壩,養著幾隻雞鴨。媒婆推開籬笆編織而成的院門,徑直往屋裏走,邊走邊喊:“有人麼?屋裏有人麼?”好半天無人應答,媒婆正在氣惱,自己一大早出門,趕了好幾裡山路纔到這半山腰,卻撲了個空。裡面響起微弱的聲音:“啥人呀?在呢!”媒婆嚇了一大跳,以為撞見鬼,身子不由自主往後退。

    “進來嘛,我下不了床,你進來說話嘛!”——那個聲音又響起來,媒婆這回聽得仔細,是個中年婦女。停了半晌,才麻起膽子,邁動小腳,顫顫巍巍走進裏屋。

    屋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媒婆沒好氣問道:“怎麼連油燈都不點一盞啊?黑咕隆咚跟半夜似的!”“哎呀,不好意思,油燈沒油了,他爸下山買去了,您將就一點,不要摔著了!”那個婦女細聲細氣回答。媒婆哭笑不得,恨不得立馬走人,又想起使命還未完成,只好彆彆扭扭站在黑屋子裏說話。

    媒婆感覺到主人想要撐起身來,想過去幫她又找不到方向,那個婦女也感覺到媒婆心思,忙說道:“您不用過來,我自己能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主人客客氣氣問媒婆:“請問您來我家有啥事?是不是要債的?如果錢不多,我叫他爸把雞鴨賣了還您。”

    “不是的,我不是債主!你有個大女兒叫春花吧?”媒婆趕緊辯解,黑暗中女主人似乎有所疑惑,輕聲反問:“您怎麼問這個?”媒婆笑了笑,心想:她還不知道好事臨門了呢!要不是環境太差,她肯定會把汪斜眼誇耀一番,說得天花亂墜,好像誰的女兒嫁入汪家就進了天堂。

    媒婆把事情大致講了一遍,話還沒有說完女人便嚷起來:“不行!不行!怎麼可能?!山下那個汪斜眼一肚子壞水,哪個不曉得?嫁到他家還有好日子過啊?”媒婆早料到這一點,假如有人盛讚汪斜眼人品好才真是怪事。幹一行愛一行,媒婆不愧久經沙場的老手,站在黑屋子裏,板起手指頭開始評點汪家好處,無非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銀之類鬼話。

    女主人也不反駁,靜靜聽媒婆誇讚,等她講完了,猛然發火道:“滾!滾出去,咱們聶家不歡迎你!”媒婆被這聲怒喝震得渾身一抖,砸吧了兩下嘴唇,自我解嘲道:“好吧,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走,我走,看你這副模樣也活不了多久,沒錢只能等死咯!”說完摸索著走出黑屋,見到陽光那一刻簡直像重新活了一回,眉眼全都舒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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