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清明猶豫再三，橫下一條心，走進伙房，也像稅天龍那樣，一手提刀，一手拎肉，來到門外，對彭代輝說：“指導員，我可不敢在您身上下手，換小章吧，可不可以？”“我不是你們班長，行不行得他說了算！”彭代輝嘴角向稅天龍呶了呶，稅天龍呵呵一笑，答道：“可以啊，只要小章願意，我沒意見！”

    小章原本吆喝得起勁，聽說要讓他替換彭代輝，一下慫了，連聲說：“不行！不行！我膽子小，要哆嗦，遊清明，你找錯人了，我不行！”

    “我來吧！”一直悶聲不吭的老羅忽然發話，沒等其他人詢問，已經脫掉上衣，光著膀子，躬起身子。這下游清明再沒有退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幹也得幹了。

    儘管心裏沒底，遊清明面子功夫還得做足，裝模作樣打量了一番，在老羅後背平坦處擱上肉塊，拍了拍，問道：“羅大叔，感覺咋樣？要不換人吧，把您割傷了我可擔當不起。”“少廢話！動手嘛，指導員可以做到，我也能行！”老羅悶聲悶氣回答。他不是逞能，在指導員面前不行也得行，否則傳出去炊事班臉面往哪兒放？

    望著油膩膩的豬肉，遊清明有些眼花，平常熟悉得如同自己血肉的肉塊，今天怎麼如此陌生！很小的時候老爸就曾對他說過：無論牛羊豬狗，肉質差異不大，不同部位用法不一樣，但下刀方式沒什麼區別，都要順著紋理切割，最好一刀到底，不要斷開。

    剛纔看稅班長切絲，就是一個典範，一刀到底，中間沒有停歇，一氣呵成，動作乾淨利索，十分漂亮。說明兩點：一是基本功紮實，實踐經驗豐富；二是膽氣十足，靜如止水。切滾刀肉是紅案刀功裡面最簡單的動作，通常由學徒操作，主廚根本不屑一顧，但那是擱在案板上，換成活人後脊，有幾人敢坦然面對？

    稅天龍從遊清明眼中看出一絲慌亂，頓時失去鎮定。老羅貌不驚人沉默寡言，卻是炊事班一員干將，沒有他，全連再也吃不上饅頭和燴麪，稅天龍寧肯自己受傷也不願看到老羅發生意外。

    “小遊，這樣吧，咱們講和，就算平局，你不用再比了！”稅天龍走到遊清明身邊，伸手去奪菜刀。遊清明閃身躲過，一副不服氣模樣，嚷嚷道：“憑啥是平局？我不同意，指導員，您評評理，班長這不是欺負人麼？”

    其實彭代輝心裏也七上八下，萬一老羅有什麼閃失，他如何向連長交待？順著稅天龍的話，彭代輝添油加醋，也勸說遊清明放棄，然而遊清明鐵了心，不依不饒，兩人只好作罷，讓他繼續進行。

    遊清明揉揉眼睛，又跺跺腳，給自己打氣，做完這些小動作纔開始下手。當刀鋒觸及到肉塊那一刻，遊清明突然後悔了！——因為他發現在人的後脊用刀與案板完全兩回事，活人肌膚細膩有彈性，肉塊放置不穩，容易來回滑動，導致刀鋒無法呈直線移動，平常練就的刀功壓根用不上，不要說切絲，即使完整用刀都難以保證。

    海口已經誇下，刀也切入肉中，怎麼辦？遊清明心亂如麻，動作遲緩下來。這一切稅天龍都看在眼裏，盤算著如何幫遊清明解圍。年輕人難免心高氣傲，必須給個恰當的臺階，不然騎虎難下，自尊心受到傷害，還會留下心理陰影。

    彭代輝也看出端倪，靠近稅天龍，用手肘悄悄碰了一下他的手臂，小聲說道：“老班長，小遊遇到難題了，咱們是不是幫幫他？”“您是指導員，該咋幫您說了算！”稅天龍打起馬虎眼來，倒不是故意推卸責任，他確實沒想好怎麼讓遊清明主動放棄。

    兩人正在琢磨，忽然聽到“噗通”一聲，只見遊清明把肉塊從老羅身上挪開，雙膝跪地，先給老羅磕個響頭，接著又給稅天龍磕個響頭。在場的人全都搞糊塗了，遊清明在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