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漢子從身旁拎過一個布袋子，像變魔術一般，掏出十幾樣傢什，琳琅滿目：既有各種型號的鐵鉗子、鐵榔頭，也有許多叫不出名稱的修理器材，還有螺絲、鐵釘、螺帽等小玩意兒。原材料也五花八門，金銀銅鐵鋼木石，要啥有啥，分明就是一個小型修理鋪。

    他把舊軍號擱在雙膝之間，牢牢夾住，拿起工具，兩三下便拆卸開來，露出鏽跡斑斑的裏層，隨後開始鼓搗。蘇炳瑞蹲在旁邊，看得兩眼發直，心想：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吶！一個反動軍隊計程車兵居然身懷絕技，假如不是親眼所見很難相信。

    中年漢子見蘇炳瑞羨慕的樣子，微微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不要看我會修點補點啥的，沒用！掙不到錢！如果像你這麼年輕就好了，也參加紅軍，戰死總比餓死強！”“老哥，你也不老嘛，去徵兵處報名吧，當紅軍光榮！”蘇炳瑞鼓勵道，中年漢子苦笑了一下，不再吭聲，繼續埋頭幹活。

    兩人素昧平生，中年漢子自然不可能實言相告，他有苦衷和顧慮：自己在湘軍幹過十幾年，司號兵、炊事兵、偵察兵、工兵……，什麼兵種都幹過，到頭來還是大頭兵，最終落得小腿殘疾才被批准退伍。這樣的履歷紅軍會收留麼？

    蘇炳瑞看得眼睛發酸，站起身舒展手腳，忽聽中年漢子說道：“好了，搞定！老總你看看，能不能用？”蘇炳瑞沒想到他動作如此快速，正在發愣，一聲低沉的號聲悠然響起，如歌如泣，軍號竟然吹奏出陝北民歌腔調！蘇炳瑞驚呆了！

    悠揚的音樂把趕集人群吸引過來，越來越多，都以為中年漢子在賣藝，紛紛扔來賞錢，銅板像雨點一般落在他倆腳下。蘇炳瑞本來想解釋，但不忍打斷這美妙的樂曲，索性靜靜聆聽。

    中年漢子吹奏的陝北民歌是《信天游》裡最抒情一類，大多描述悽美愛情和親人離別，催人淚下，不少人被樂聲所打動，都在擦拭眼角。蘇炳瑞油然響起分散的大哥、病逝的二哥，還有家中爹孃和兩個小弟，禁不住潸然流淚，差點忘記自己出來的任務。

    一曲終了，人群爆發出熱烈掌聲，有人高聲喊道：“再來一首！我多多有賞！”中年漢子站起來雙手作揖，笑著說道：“謝謝各位老少爺們！我是賣百貨的小商販，不是賣藝的藝人，大夥兒散了吧，不耽擱各位的買賣！”

    待人群散去，蘇炳瑞對中年漢子說道：“大哥，真是謝謝您了！如果沒有遇到您，這把軍號就報廢了！”“是啊，好比枯木逢春又開新芽，這把舊軍號能完好如初，我也很高興！它有著光榮歷史，希望在你手上繼續建立功勳，吹響最強有力的音符！”中年漢子語氣真摯，令人動容。

    蘇炳瑞傾其所有，掏出全部銅板支付修理費用，對方堅決不收，他握住蘇炳瑞的手，充滿感情的說：“小兄弟，我也不喊你老總了，都是苦命人，就不見外了！說句大實話，我心裏一直憋得慌，當兵這麼多年，也幹過不少壞事，欺負老百姓，殺害紅軍戰士，壞事幹多了，絕沒有好下場！你拿走吧，權當我做了件善事，良心好過一點。”

    話說到這個份上再爭論已經沒有意義，蘇炳瑞再次表示謝意，告辭離去。或許緣分所致，不久以後當蘇炳瑞調到師部後勤處改做通訊員時，與他交接工作的居然是這位陝北大哥！那時候蘇炳瑞才知道他的顧慮，為他最終正確選擇而由衷高興。

    有了心儀軍號，又掌握了吹奏技巧，蘇炳瑞急於嘗試，幾次向袁立秋表達想法，袁立秋總是安慰他：“不要著急！咱們連不是普通連隊，打攻堅戰和殲滅戰才用得著，總會有機會的，要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