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三件事，件件都是攔路虎。首先第一件事，聶春鳳最不喜歡理髮，留著長辮子多好，女孩子嘛，沒有辮子好醜啊！然而衛生隊有嚴格規定：護理人員一律不得留長髮，既不符合部隊要求，也是衛生條例所不允許的。因此聶春鳳不得不忍痛割愛，被迫剪掉長辮子，每月理髮修剪一次。

    第二件事，看完一本書，對於許多人不算難事，聶春鳳卻覺得困難重重，原因有兩個：坐不住、看不懂。一個野慣了的山妹子，想要她像泥菩薩那樣端端正正坐在凳子上看書，比登天還難！而且由於文化程度低，好多字不認識，連猜帶蒙，書裡說些什麼根本不知道，看了有啥意思？

    第三件事，寫一篇作文，更是難上加難。寫作不比看書，看書可以囫圇吞棗，不懂裝懂；寫作不可能弄虛作假,一是一、二是二，騾子還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謝芳瞭解聶春鳳，她有幾斤幾兩，比自己親生女兒還清楚，怎麼能寫出一篇像樣的作文呢？人是需要壓力的，對聶春鳳這種基礎差的窮人家孩子更要嚴格要求，否則難以成才。

    謝芳工作很忙，不能監督聶春鳳的行為，委託林妹妹代替。小林是個責任心很強的人，既然接受了委託就要負責到底，加之她與聶春鳳睡在一條大通鋪上，同吃同睡同工作，可以全天候督促聶春鳳，聶春鳳想偷懶都不行。

    每天早晚刷牙，聶春鳳總會忘記，或許故意忘了，小林不管那麼多，刷牙時總要大喊一聲：“小鳳，刷牙沒有？過來我瞧瞧！”這時聶春鳳就會極不情願走過來，張開嘴巴哈氣，小林湊過去，聞到牙膏味，便滿意笑笑；聞到口腔異味，便命令道：“去把牙刷牙膏拿來，一起刷！”

    剪指甲也是聶春鳳極其厭煩之事，在衛生隊不可能拿菜刀“砍”，索性不剪，十指尖尖，像長了十根利爪。小林牢記謝芳叮囑，自己剪指甲時把聶春鳳叫上，不厭其煩，幫她修剪。剛開始聶春鳳死活不肯，扭捏半晌，勉強讓小林剪了，後來不好意思再麻煩她，自己學著修剪，逐漸養成定時剪指甲的習慣。

    理髮相對容易接受一些，反正長辮子不見了，頭髮越短越便於清洗，聶春鳳不再牴觸，反而主動拉著小林一道理髮。看書和寫作比較困難，讓小林為此付出不少心血。

    小林家境與聶春鳳截然相反，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小林出生於書香門第，典型的知識分子家庭，祖輩均是進士、舉人出身，連秀才都沒有。自幼耳濡目染，小林文房四寶琴棋書畫無所不能，相比之下，看書、寫作不值一提。

    小林的情況謝芳也清楚，讓她幫助聶春鳳，能使聶春鳳少走彎路，提高效率，閱讀寫作水平在短時間內得到提高。護理工作原本又忙又累，每天只能忙裏偷閒小憩片刻，接到監督任務後小林更沒有時間休息了，抓緊督促聶春鳳看書寫字。兩個人就像雙胞胎，如影隨影，只要有聶春鳳的地方必然有小林，如同老鷹盯著小雞。

    聶春鳳不是軟柿子，怎麼可能被小林牽著鼻子走？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小林越盯得緊，聶春鳳越想偷懶，發展到後來竟然見到小林就躲避，於是衛生隊經常出現這麼滑稽一幕：聶春鳳在前面狂奔，小林在後頭緊追，邊跑邊喊：“小鳳，不要跑了！我跑不動啦，快停下來！”

    聶春鳳裝作沒聽見，和小林玩起捉迷藏，東躲西藏，惹得大夥兒鬨堂大笑，結果最後還是被逮住了，乖乖就範。這種情形不止一次在醫院出現，大家都以為兩個小護士開玩笑逗著玩，卻不知是謝芳良苦用心。

    有了謝芳的精心安排，加上小林和其他戰友的幫助，聶春鳳取得長足進步，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展開之前，已經基本完成既定學習計劃。從一個懵懵懂懂的山裏妹子蛻變而成具備小學文化程度和初級護理水平的紅軍衛生員，向着人生道路邁出堅實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