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遊清明心中暗喜？只有學生纔可能擁有鋼筆，而且是家境寬裕的學生，恰好那個男學員就屬於這種型別，作為隨身之物，按圖索驥，自然可以找到它的主人。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程老師聽說遊清明的腳被鋼筆砸中，馬上讓大夥兒就地尋找。男學員躲在大樹上，進退兩難，眼睜睜看著同學們把大樹圍住，如同籠中鳥兒，束手就擒。面對程老師，男學員百思不得其解，他們是怎麼發現的吶？

    回到教室，程老師微笑著掏出鋼筆，輕聲問道：“李同學，你沒有覺得少了點什麼嗎？”男學員恍然大悟，粗枝大葉的毛筆再次害了自己，假如在戰場上就會因此丟了性命。程老師嚴肅地說：“不要小看這件事，好習慣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養成的，有些習慣無傷大雅，譬如不愛衛生、做事拖拉，有些習慣就不行，甚至會害人害己。”

    事實勝於雄辯，還有比真憑實據更令人信服的麼？遊清明也有很多壞習慣，以前不覺得沒啥，經過這一堂生動的實踐課，內心受到極大震撼，從那以後壞習慣改掉不少，逐步由稚幼走向成熟。

    第一批接應運鹽車隊的特遣小組組建完畢整裝待發，從瑞金出發，向湖南進發。按照既定計劃，特遣小組裝扮成一支往來湘贛兩省的馬隊，以解送百貨雜物為生。事實上的確也有兩三個隊員在戰前從事這項工作，熟悉路徑，即使遇上白軍盤問也毫無破綻。

    大部分隊員沒有從業經驗，說不怕是假話，儘管把問話背得滾瓜爛熟，但心裏仍然發怵。遊清明也是這樣，長這麼大，只對屠宰這行駕輕就熟，其它行業一竅不通。左思右想之後，遊清明裝起膽子去找負責這次行動的蘇區敵工部二處處長，也即是曾經訓斥程老師的留蘇幹部荊處長。

    這位荊處長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白臉小眼，給人以學識淵博之感，實際上他也自認博學，經常炫耀理論知識，吹噓曾與列寧同志握過手。作為留蘇代表，荊處長緊跟黨中央某位首長，堅決執行極左路線，把所有反對中央決策的人都劃爲右傾主義分子，予以排斥或迫害，引起廣大人民群眾和黨群幹部反感，可謂眾叛親離。

    面對一個乳臭未乾的小戰士，荊處長著實沒有放在眼裏，同時感到詫異：小小年紀竟敢越過若干上級找他彙報，這種情形在蘇聯紅軍隊伍裡簡直無法想象！說明中國工農紅軍紀律性太差！個人素質更無從談起！他覺得應該把這件事作為反面教材，在整個紅四軍全面整肅，徹底杜絕。

    遊清明早就耳聞荊處長大名，還以為長得青面獠牙，沒想到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跟教書先生差不多，心中那份反感頓時少了大半。荊處長儘管不屑一顧，臉上卻不露聲色，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留蘇代表平易近人的名聲不是杜撰。

    “你好！小遊同志，有什麼困難需要組織出麵解決麼？”荊處長和顏悅色問道，“報告領導：我家是殺豬賣肉的，除了屠宰我啥都不會，能不能讓我不當馬伕，繼續扮屠戶？”遊清明立正敬禮，目不斜視，大聲回答。

    荊處長差點笑出聲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居然有人提出這種請求？“你爺爺是屠戶？你爹是屠戶？你是屠戶？難道你娘也是屠戶？”荊處長故意問道，作為黨的高階幹部，按理說不應該如此刁難，但荊處長很想看看遊清明是什麼反應，一種無法言喻的快感涌上心頭。

    遊清明眉頭緊皺，感到十分反感，然而軍隊紀律嚴明，絕不能以下犯上。停頓半晌後，遊清明用微弱地聲音，一字一句說道：“我娘殺得肥豬牛羊，至於雞鴨魚就更不在話下，也算半個屠戶，謝謝領導關心！”這句話暗藏譏諷，荊處長哪能聽不出來？尷尬一笑之後，伸手扶扶眼鏡框，問道：“你有什麼想法，說吧，只要不違反紀律，我都可以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