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買家，知情人都清楚，各自打著自己的小算盤，購買軍火用途截然不同——祁門會對外宣稱，目的在於增強幫派競爭力，擴充地盤。真正用意只有祁家四兄弟清楚，購買舊武器一點用都沒有，只不過拿來當幌子，掩蓋盜取中央軍軍需物資的行徑。

    其它兩個買家又不一樣。九江晉商商會受人之託，替遠在山西運城的幾個晉商家族購買，用於加強馬幫火力。這些晉商自清末開始就往來於包頭與運城之間，經營皮毛、布匹、棉花、糧食等物資。這條貿易線建立之日起便土匪出沒，掠奪商隊財物，死傷者不計其數，馬幫需要定期更換裝備，才能勉強對付不懼死活的悍匪。

    瑞金城外的土匪贛南虎購買軍火純粹爲了招兵買馬壯大自己，自從脫離地方軍隊上山為匪，贛南虎帶領的人馬戰鬥力與日俱減，再不補充力量早晚會被別人吃掉。為此贛南虎下了血本，傾其所有，打算一舉拿下這批軍火，肥瘦不論，能開火炸響就行。

    三個團伙社會性質不同，決定了行事方式也不同，晉商商會屬於民間商業組織，可以自由出入瑞金縣城，因此來“望北樓”找女掌櫃也是大模大樣，和談正當生意沒啥分別。起門會相對要隱蔽些，雖然沒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但畢竟是黑幫團伙，對紅軍有所忌憚，每次到“望北樓”都是來去匆匆，神龍見首不見尾。

    三夥人裡面最神秘的買主就是土匪，悄無聲息，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唯恐被人告發。其實贛南虎與紅軍井水不犯河水，從不下山滋擾百姓，更不會攻打縣城守軍，但土匪就是土匪，心裏發虛，像過街老鼠，喜歡東躲西餐。下山參與談判的代表是軍師伍老道，能言善辯，是買家裏面嘴巴最厲害的一個。

    老闆娘也不是吃素的，儘管賣誰都一樣，但價錢高低顯示出她的談判能力，不能輕視。老闆娘守寡以後明白了一個道理：天下烏鴉一般黑，男人是靠不住的，關鍵時刻還得憑自己真本事活下去。她已經徐娘半老，哪天師長厭倦了就會另覓新歡，所以必須留一手。

    以前幾次交易都是小打小鬧，這回可是大買賣，女掌櫃留了個心眼，決定格外索取好處費，為下半生積攢養老費。這件事非同小可，要做得天衣無縫，如果走漏風聲被師長知曉，可不是鬧著玩的，輕則關店歇業，重則性命難保。

    老闆娘經過接觸觀察，覺得最信不過的是祁門會，最值得信賴的是晉商商會，贛南虎不好猜測，左右搖擺。祁門會遊走於黑白兩道之間，有奶便是娘，本來無信譽可言；晉商自古以來誠實守信，在商界頗有威望，無須懷疑；土匪似水上浮萍，漂浮不定，跟他們談信譽根本就是瞎扯淡。

    談判已經接近尾聲，女掌櫃決定拋磚引玉，逼他們三家亮出底牌，不是看誰出價最高，而是看哪個給的好處最多。在之前女掌櫃從未明確過，只是問價，然後派人去向情人通報，這次她要貨比三家，最終一錘定音達成交易。雖然謹慎小心，但紙包不住火，終究還是被人瞅見了，此人正是紅軍被俘衛生員歐陽明。

    此次談判時間定在歐陽明最初接頭的地方——城西城隍廟，女掌櫃給了看守廟堂的老頭一塊大洋，把堂口打掃乾淨，點上香燭，營造出祥和安寧的氛圍。老頭從附近茶鋪租來十餘張桌椅，還準備了茶水，倒還有幾分正式場合的樣子。

    歐陽明惦記著紅軍排長文強，好幾天不見他身影，心裏慌得厲害。龔班長抓壯丁失敗，又不敢返回軍營，四個人就這麼在“望北樓”憋著。歐陽明實在受不了，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隔三差五往城隍廟跑，想碰碰運氣，能不能遇上文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