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菩薩心腸
相識多年,熊佐周和侯策名還是第一次聽到餘述懷說這樣的話,驚訝之情溢於言表。停頓幾分鐘後,熊佐周不解問道:“餘兄,您如果遇到什麼困難,儘管提出來,我們一定鼎力相助。不要說錢,說錢就見外了,老候,你以為呢?”侯策名點頭表示認可。
“二位請別誤會,我的確遇到難題,需要得到二位幫助。咱們都是經營者,掙陽光下的利潤,有什麼不可以呢?”餘述懷努力想說服兩個老朋友,他不願看到生意上的夥伴爲了友情犧牲既得利益。
熊佐周和侯策名明顯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在他們印象中,餘述懷從未如此慌亂。歷經商海沉浮幾十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商場如戰場,還有什麼比商場更更殘酷的考驗呢?是不是國民政府要加徵鹽稅?
社會上早有傳聞,據說爲了緩解因圍剿紅軍造成的財政危機,南京方面擬提高四川鹽稅,如果是這樣,自流井鹽商將面臨雪上加霜的困境。身為鹽商商會理事長,餘述懷肯定要起帶頭作用,會不會為這件事尋求幫助?熊佐周和侯策名都想到一塊兒,不約而同相互對視。
餘述懷微微一笑,對他倆說道:“二位不必揣摩,不是加徵鹽稅之事。加不加鹽稅是政府的事情,我們著急也沒用,看菜吃飯,隨遇而安吧。假如傳聞屬實,該開源就開源,該節流就節流,把褲腰帶緊一緊也就過了,只要保住鹽礦,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苦日子總會過去的。”
“話是這麼講,可這樣一來那些窮苦力日子就更難了,還有老百姓,總不能不吃鹽嘛?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們少賺點錢不要緊,爲了保障鹽礦正常運轉,日常開支必不可少,只能把增加的鹽稅轉嫁到鹽工和民眾身上。唉,啥子狗屁‘戡亂救國’,分明就是吸老百姓的血汗啊!”侯策名感慨道。
一番話引起餘述懷和熊佐周同感,彼此欷歔不已,倘若不是知根知底的老友,誰也不敢說出這樣的話語。街面上到處貼著“莫談國事”的提示語,被警察特務聽到全家都會受到牽連。
餘述懷仍有顧慮,只說了半截話,也即是太太孃家目前面臨的困境,留下後半截沒說,怕嚇著他倆。熊佐周老成持重,看問題比較透徹,邊聽邊思考,沒有立刻表態。侯策名看重商業利益,思想單純,馬上提出疑問:“餘兄,嫂子孃家用得了多少鹽巴呀?值得您興師動眾的?”
侯策名的疑問把餘述懷逼到了牆角上,支支吾吾,答不上話來。熊佐周看出他的難處,想了想,覺得應該化解這種窘迫,對侯策名說道:“老侯,何必打破砂鍋問到底吶?人家餘理事長找咱們,自有他的道理,或許還有別的用途嘛。”接著又問餘述懷:“餘兄,您打算要多少?運到哪兒去?”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餘述懷只好把後半截講出來。“運到江西贛州,老侯說得沒錯,這批鹽巴我太太孃家只需要很少一點,大部分另有他用。”餘述懷心裏有些緊張,雖然大家是朋友,但事關個人命運,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句老話古而有之。
江西贛州,那不是中共蘇區麼?——熊佐周和侯策名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難道餘述懷敢冒殺頭之罪,給紅軍運送食鹽?這個念頭在他們腦海一閃而過,隨即立刻否定,因為餘述懷沒有任何理由這麼做,拋棄萬貫家財,不顧一切,絕非一個成功企業家所為。
“餘兄,您不會是想?……”侯策名試探著問道,熊佐周也把眼光投向餘述懷,儘管明知故問,但話從餘述懷嘴裏說出來,和他們猜測完全是兩碼事。“與人方便自己方便,我佛慈悲,不忍看到世間千萬眾生受難。佛祖說過: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就讓我來替大眾受苦吧!”餘述懷輕聲說道,悽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