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軍部要求，司號員在戰場上所處的位置應該靠近前沿陣地，但偏向於後側，畢竟不是一線作戰士兵，也不可能直接參戰。在以往戰鬥中，蘇炳瑞牢記這條規定，從未逾越崗位半步，吹響衝鋒號後便往後退縮了。

    此次戰鬥對於蘇炳瑞來說意義不同凡響，或許這是他最後一回作戰經歷了，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參與尚未可知。懷著複雜的心情，蘇炳瑞邊吹軍號邊挪動腳步，和以往不同，這一次腳步不是向後而是朝前，離前沿陣地越來越遠。

    戰鬥如火如荼進行，無人注意到他的異樣，直到一個白軍端著刺刀向蘇炳瑞衝來，纔有人意識到不對勁，他就是指導員袁立秋。當時袁立秋趴在尚未炸燬的戰壕邊向敵人射擊，衝鋒號吹響那一刻，他正指揮剩餘人員加強火力，掩護衝擊，距離蘇炳瑞不超過十米。

    第二次衝鋒號吹響時，大部分戰士已經衝入敵軍陣地，雙方展開混戰；當蘇炳瑞第三次吹響軍號時，袁立秋驀然發現：蘇炳瑞竟然不見了！袁立秋一顆心直往下沉，一種不好預感涌上心頭。蘇炳瑞手無寸鐵，從未受過軍事訓練，更別說實戰經驗，不會是衝進敵軍陣地了吧？

    袁立秋猜測完全正確，蘇炳瑞隨同其他戰士一陣猛跑，到了白軍核心陣地，與敵人短兵相接。沒有吃過豬肉還沒有見過豬跑？——經過短暫驚慌後，蘇炳瑞很快鎮定下來，徒手和白軍搏鬥。

    起初敵人並未把蘇炳瑞放在眼裏，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屁孩敢殺人麼？別的紅軍戰士都是面對一個或兩三個強敵，唯獨蘇炳瑞沒有對手，好像他不存在似的，把蘇炳瑞氣得想罵娘。敵人看不起他，乾脆自己找，蘇炳瑞開始在戰場上找尋容易下手的物件。

    大概沒有人會像蘇炳瑞那樣，無人理睬，自己送上門去，傳出去肯定被認定為笑柄。蘇炳瑞如同一條鮎魚，在敵我雙方廝殺縫隙中鑽來鑽去，十幾分鍾後終於找到稱心如意的目標——一個矮小瘦弱的白軍士兵，獐頭鼠目，模樣猥瑣，一副標準的壞蛋形象。

    蘇炳瑞悄悄迂迴到這個白軍身後，雙手突然卡住他的脖頸，白軍士兵顯然驚嚇不小，身體不停哆嗦，長槍掉在地上都不知道。如何殺死這個壞蛋，蘇炳瑞還真沒想清楚，從未殺過人的他此刻也產生恐懼，手上的力氣不知不覺鬆懈下來。矮個白軍感覺到蘇炳瑞心理的變化，膽子慢慢膨脹，忽然抓住蘇炳瑞的雙手，使出一記背摔，把蘇炳瑞甩了出去！

    這一跤摔得結結實實，蘇炳瑞落在地上，頭暈眼花，差點憋過氣。矮個白軍見蘇炳瑞倒地，大喜過望，殺氣頓起，飛身撲上去。蘇炳瑞被壓在身下，白軍抽出匕首，狠狠扎入他的左臂！

    劇痛剎那間流遍全身，蘇炳瑞感覺幾乎要昏厥了，肌肉情不自禁抖動起來，一股寒意從心底涌出。刀尖越扎越深，矮個白軍使出全身力氣，似乎要切斷他的胳膊，面目因兇惡變得猙獰，五官扭曲，好像閻王轉世。

    白軍的臉在蘇炳瑞眼中漸漸模糊，猶如水中月亮，鮮血從刀尖縫隙汩汩流出，淌到泥土裏，染紅了大片土地。在這生死存亡之際，親人的形象變得愈發清晰：老爹、老孃、兩個兄長，都對他笑臉相迎，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掠過……

    一記沉悶的聲音突然在蘇炳瑞耳畔響起，矮個白軍身體受到重擊，晃動幾下便栽倒了。一個白軍彎下腰，使勁抽掉蘇炳瑞胳膊上的匕首，湊到他耳邊，輕聲呼喚：“三伢子！三伢子！醒醒，快醒醒啊！我是大哥，你的大哥呀！”

    “大哥？不可能，他不是被抓走了麼？”蘇炳瑞眼睛微閉，恍惚中回想起當初與大哥離散的情形，心裏不停告誡自己。戰場上你死我活，怎麼可能遇到大哥？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