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家破人亡
聶田生的話再清楚不過,提醒女兒不要衝動,做無謂的犧牲。聶春鳳猛然停住腳步,迅速躲藏起來,心臟劇烈跳動,眼前的火光猶如一把利刃攪動著她的胸膛,心在滴血,一顆一顆往下流淌,每一顆都能要她性命。
聶田生不見女兒蹤影,沒有了牽掛,坦然對管家說道:“走吧,隨便你們怎麼處置,千刀萬剮我也沒話說。”一夥人拽著聶田生往山下走去,他的身後大火仍在熊熊燃燒,火光照亮了半邊天。
等那夥人走遠後聶春鳳發瘋般衝向火堆,那裏有她的親人吶!聶春鳳拾起一根樹枝,試圖把火撲滅,卻根本無法靠近;她又想用水把火澆滅,也無濟於事,只能乾着急。徒勞一番後聶春鳳精疲力竭,跌坐在泥地上,直喘粗氣。火勢漸漸減弱,聶春鳳也昏睡過去,睡夢中還在哭喊著找阿巴阿麻。
聶春鳳醒來後已經是大白天,眼角帶著淚痕,眼前一片灰燼:阿巴被抓走了,阿麻和弟妹慘死在大火中,昔日貧瘠但溫馨的家沒了,就在一夜之間。此刻的聶春鳳麻木不仁,什麼感覺都不復存在,忘記悲哀,忘記仇恨,忘記飢渴,像一個遊蕩於荒山野嶺的孤魂。
不知道又坐了多久,聶春鳳才站起來,跌跌撞撞向山上走去,那裏有個隱蔽所在——一處洞穴,無人知曉,連阿巴都沒去過,可以暫時安身歇息。
聶春鳳自小在山裏長大,練就兩條飛毛腿,不到半個時辰已經到了洞穴外面,一貓腰鑽了進去。這個洞穴入口不大,僅能容一個人進出,裡面卻別有洞天,足以容納上百人,而且冬暖夏涼,非常適宜長期隱居。
山上四季瓜果不斷,到處是小溪,果腹不成問題,聶春鳳又累又餓,採摘了一些野果吃下,接著睡了大半天。第二天、第三天也是這麼過去,聶春鳳逐漸恢復了體力,心裏牽掛阿巴,迫不及待下了山,抄小路往長汀縣城奔去。
儘管從未到過縣城,但阿巴曾經給她指過方向,聶春鳳記憶力極好,方向感也很強,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城樓門崗邊上。那裏站著四個白狗子,端著長槍,檢查進城的老百姓。聶春鳳有些害怕,抖抖索索不敢過去。她看見進城的人手上都拿著張紙片,白狗子看了一眼便放行,她沒有這張紙片,能放她過去嗎?
聶春鳳正在躊躇,耳邊忽然聽到有人小聲議論,一個蠻婆指著城樓對另一個老爹說道:“昨天半夜又槍斃了幾個犯人,罪名好像是啥‘通匪’?咱們這兒哪兒來的土匪?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嘛!”“可不是嘛?人頭都掛在城樓上呢,也不知怎麼得罪了官府,丟了小命!”老爹望著城樓,搖頭嘆息。
順著蠻婆手指的方向,聶春鳳抬頭望去,果然掛著一排人頭,都擱在竹籠裡,頭髮凌亂,慘不忍睹。聶春鳳生就好眼力,一眼便瞅見阿巴的頭顱,雙目緊閉,臉色煞白。——“阿巴!”聶春鳳呼喊了一聲便昏厥過去,嘴裏噴出大塊血沫,栽倒在地。
後來聶春鳳才知道,是好心的蠻婆把她帶回家裏休養,聶春鳳不願連累老人家,含淚拜謝,又返回洞穴。短短几天之內親人全部離她而去,只剩下孤苦伶仃一個人,聶春鳳整天神思恍惚,經常一坐就是兩三個小時。她才十五歲,人生道路還很漫長,怎麼走下去?往哪裏走?
山上的日子過得很慢,慢得像蝸牛爬行;有時又感覺很快,太陽才冒出頭沒多久就下山了,彷彿白與晝之間只隔著一面窗戶。聶春鳳沒有計算時間,餓了啃瓜果,渴了喝山泉,一天一天就這麼過去,聶春鳳漸漸變成野人,跟猴子差不多。
如果不是有一支隊伍路過洞穴,恐怕聶春鳳這輩子再也走不出大山了。他們不僅拯救了聶春鳳,還加以引導,讓她從此走上革命道路,成為光榮的紅軍戰士,為革命事業獻出寶貴而短暫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