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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傳奇郎中

    “阿明,快去賭場把你爹叫來!已經排了三個人咯!”一個大腳蠻婆衝着裏屋的歐陽明大聲喊叫,他正埋頭抄寫紙箋上的藥名,阿巴寫得字太潦草,患者家屬不認識,需要重新謄寫。

    “來了!來了!”歐陽明擱下毛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堂屋外面,搭眼一看,門口果然站著三個人。這是阿巴自己定的規矩:只有排滿三個人才去賭場喊他,否則歐陽明會挨板子。歐陽明阿巴是上杭縣臨江鎮有名的草藥郎中,收費合理藥到病除,每天至少要看十幾個病人,最多的時候有三四十人。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按理說歐陽明一家應該衣食無憂,然而現實狀況是吃了上頓愁下頓,今天吃飽飯明天餓肚子,日子過得相當窘迫。歐陽明阿麻因病早逝,他阿巴不是郎中麼,怎麼治不好老婆的病?那時候歐陽明年紀還小,後來聽說阿麻腦子裏長了瘤子,草藥治不好,又沒錢到省城大醫院做手術,只能等死。

    歐陽家日子過得艱難,所有罪過應該歸咎於阿巴嗜賭如命,但凡有點錢都會拿到賭場去,運氣又不好,絕大多數時候輸得血本無歸。假如不是阿巴好賭,說不定早就續絃,給歐陽明兄弟倆找個後孃了,一家人也不至於邋里邋遢,沒有個家的樣子。

    賭場離藥鋪不遠,連拐兩個彎就到。歐陽明喘著粗氣跑進賭場,在一張賭牌九的桌子邊看見阿巴,不敢大聲喊叫,只能緊緊貼在他身旁。阿巴脾氣火爆,尤其輸了錢以後,動不動就打人,下手還特別重,好像兒子不是他親生似的。

    今天運氣不錯,阿巴小贏,心情格外清爽。一回頭,瞥見大兒子站在身邊,明白有病人,把手上牌九一拋,對賭場夥計喊道:“財神上門了,走咯!”夥計走過來,點頭哈腰,答道:“歐陽郎中好走,下次請早!”阿巴每個月給賭場帶來不少利頭,自然把他當座上賓。

    等歐陽明和父親慢悠悠走到藥鋪時,門外已經站了五個人,見阿巴過來,都畢恭畢敬問候:“歐陽郎中好!”阿巴笑著衝他們揮手,坐到藤椅上,開始把脈問診。此時的阿巴彷彿變了一個人,和藹可親,溫和儒雅,對病人的問題不耐其煩予以解釋,醫術高明醫德高尚,怪不得十里八鄉患者趨之若鶩,從大老遠趕來找他看病。

    歐陽明坐在一旁專心謄寫,阿巴每寫一張他便謄寫一張,已經謄寫了五年,從十三歲到現在,阿巴的字閉著眼睛都認得。阿巴的草書很漂亮,令人賞心悅目,大有昔日草書大家懷素之遺風。最好的字除了歐陽明弟兄倆,其他人都沒見過,那就是阿巴酩酊大醉之後寫得狂草,如秋風掃落葉,用筆圓勁有力,使轉如環,奔放流暢,一氣呵成。

    歐陽明一直儲存著阿巴的藥單,當初只是用於欣賞,沒想到後來派上大用場,成為治病救人的法寶。其實歐陽明毛筆字也寫得不錯,端端正正,是正宗的顏體,與阿巴草書截然相反,或許代表了兩種性情吧。

    賭博是阿巴第一嗜好,喝酒是第二嗜好,手上有錢首先會去賭場,其次便是喝酒。阿巴喝酒不需要下酒菜,當然如果有更好,最愜意的下酒菜是釀豆腐,湯汁醇厚,鮮嫩滑潤,口味鮮美。阿巴常說:“一口豆腐一口酒,賽似活神仙吶!”通常情況下什麼菜也沒有,連客家黃酒都是從酒館賒的,等有錢了纔去還債。

    歐陽明兄弟倆分工明確,他負責協助阿巴,謄寫抓藥,還要買菜做飯洗衣服。弟弟比他小兩歲,跑腿打雜,譬如買日用品、打酒之類,有時也跟著阿巴上山採藥,草藥認得比哥哥還多。兄弟倆受到的磨鍊為他們日後在紅軍隊伍從事衛生員工作打下堅實基礎,窮人孩子早當家,這句話在歐陽兄弟倆身上尤其適用。

    說起來歐陽明阿巴算是一個奇才,無師自通,從八歲開始在一家草藥鋪當學徒。幹了六年,換一家,又幹三年,接著又換兩家,一家幹兩年,一家只幹了一年,時間越來越短。家裏人都以為他性子急,耐不住寂寞,一事無成,正在渭嘆之際,他自立門戶了。開張便一炮打響,治好了久病不愈的鎮公所所長老爹頑疾,從此在臨江鎮家喻戶曉,成為遠近聞名的草藥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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