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何懼生死
九月十八,大成國新帝登基,年號元和,大赦天下,舉國同慶。
宮內宮外一片喜慶,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蓋因這新帝在潛邸時便是人人稱讚的賢王,如今登上皇位,更是眾望所歸。
“賢王……呵,好一個賢王……”曲華裳倚坐檀木交椅,漠然望著窗外寂靜的黑夜,握拳抵在唇邊輕咳著。
成親三年,她竟到了這般地步才發現趙承乾的狼子野心,著實是可笑至極!
一廂情願,有始無終。
曲華裳閉了閉眼,今夜,是她的終點。
“吱呀。”
一陣陣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緊接著出現一道身著流彩暗花雲錦宮裝的女子,身後是數名宮人。
曲華裳偏頭,冷冷掃向來人,眸中寒意乍現。
來人面帶嘲意,“娘娘好生愜意,這月色娘娘賞得可滿意?”
室內靜默,壓抑,曲華裳漠然收回視線,遙望遠處。
見狀,來人胸中忽地涌起一股怒氣,斂容冷笑,“到如此境地了,曲華裳你還要裝腔作勢嗎?你以為,你還是母儀天下的皇后?”
曲華裳面無表情,目光掠過宮人捧著的明黃絹帛和木盤上的白綾,開口道:“蘇映雪,就算是廢后,皇后的位子也輪不上你!”
她與趙承乾朝夕相處三年,對他的秉性總能摸個七八分。若不是情愛矇蔽,她怎會被囚禁鳳儀宮,才恍然明白趙承乾的偽善面目。
蘇映雪揮手示意宮人退下,一雙帶著恨意的眸子緊緊盯著神色不變的曲華裳,咬牙切齒道:“若不是你仗著有個丞相爹,奪走了陛下,我又怎會是個側妃!我與陛下自幼相識,又豈是你能比的?”
聞言,曲華裳禁不住輕笑出聲,笑中含著淡淡諷意,似是嘲笑蘇映雪的愚蠢。
原來,趙承乾不止騙了她。
她的父親是一國之相,極得先帝信任恩寵,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她身為父親掌上明珠,多少世家公子小姐爭相討好她,只因父親的權勢。
趙承乾亦不例外,只不過,他討好人的手段更為高明,引得她一步一步陷入他編好的情網。
思及此,曲華裳抬眼看著一臉怒氣的女子,嗤笑道:“那又如何?我不嫁他,他也不會娶你正妃。”
話中內容正好戳中蘇映雪痛處,看著面色平靜的女子,眸底一抹殺意快速閃過,她與陛下青梅竹馬,若曲華裳沒了,皇后之位又怎麼可能不是她的?
想罷,蘇映雪怒不可遏,抽出別在腰間的烏鞭,狠狠揮過去,曲華裳神色變了變,想要閃躲,然烏鞭速度快過她的反應,鞭子實打實的落在了曲華裳身上,身體失衡,倒在地上,痛楚傳來。
許是曲華裳的慘狀令蘇映雪極為暢快,再甩出一鞭,這回鞭子打在了那張嬌顏,火辣辣的疼痛頓時讓曲華裳蜷縮起身子。
“一個喪家之犬,你有什麼資格挑唆我同陛下?”蘇映雪居高臨下,清麗的面容上劃過一抹獰色。
“挑唆?你們配嗎?方纔所言,不過是將死之人的臨終箴言。”曲華裳深吸一口氣,強忍痛意,目光觸及門口簾後黑影,頓了頓,轉而道:“也罷,他從前本是與你有約,但因我的插足,讓你們兩個有情人不成眷屬,是我之罪過。”
蘇映雪微微蹙眉,不懂曲華裳的忽然示弱,但總歸讓她心情舒暢,微揚下巴道:“你知便好,陛下已下聖旨賜你三尺白綾,以後,再無曲氏華裳!”
曲華裳慢慢坐起身子,髮髻微亂,而臉上那道鞭痕上的血混著汗順著臉頰滴落,顯得面容愈發猙獰:“臨死前,我想再見趙承乾一面。”
聞言,蘇映雪神色一變,正欲開口拒絕,恰在此時,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曲氏,你要見朕作甚?”
簾後出來的黑影緩步走出,愈發清晰,曲華裳盯著那張溫潤如玉的俊顏,垂放地上的手不由攥緊,眸中怨恨迅速掩下。
當年,就是這副謙謙君子模樣惹得她動了心。
曲華裳將目光落在蘇映雪身上,意思不言而喻,趙承乾也不作多言,讓蘇映雪出去。
待周遭清靜後,曲華裳默了默,嘶啞著嗓音道:“趙承乾,你若厭我,大可廢后。可丞相府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對我曲家趕盡殺絕?”
回答她的是窗外沙沙作響的風聲。
曲華裳笑了笑,她早不對趙承乾抱有期望,剛纔那一問,只是看看趙承乾還有多少良心而已。
既然如此,她也更狠得下心了。
“罷了,你我夫妻緣盡於此,你願來相見,我已知足了。”曲華裳自嘲。
趙承乾皺眉,面上帶了絲不耐,“朕不是來聽你廢話的!”
“我知曉定王下落。”
定王乃先帝第五子,是先帝最寵愛的兒子,趙承乾若無丞相府替他經營,這大成國皇帝怕是由定王來坐了。
所以,趙承乾這位子是不穩的。
先帝為讓定王做個富貴安穩的逍遙王,給定王留下了一道空白聖旨,並讓心腹大臣做了見證,如果新帝不容定王,定王可自行在聖旨上廢除新帝。
可定王性子純善,不願兄弟反目成仇,請旨前往封地老老實實當個閒王,奈何趙承乾多疑,竟命人一路追殺,定王只好躲藏,以至於不知下落。
至此,這事成了趙承乾的一塊心病。
且他又查出定王未被殺死有丞相府的幫助,而曲華裳又是曲丞相最為疼愛的孩子,曲丞相告知於她,讓她用來保命也不無可能。
趙承乾緩了語氣,“他在哪兒?朕如果能把他找出來,可免你一死。”
“無憑無據,我如何信你?”曲華裳道。
趙承乾掩下厭惡,“朕立即立下憑證。”
捉到定王一事不可拖延,趙承乾厭惡被威脅,卻也無可奈何,前去一旁的書案,執筆便寫。
曲華裳撐起身子,緩緩站起,走向趙承乾。趙承乾聽到聲音,抬眸看了眼,皺了皺眉,繼續寫著。
曲華裳摸著藏在袖中的金簪,眼底倏然發冷,嘴角勾起一抹冷然,悄然走至趙承乾背後,輕柔地聲音彷彿是從地獄傳來:“趙承乾,疼嗎?”
隨著話語落下,那根金簪狠狠刺入趙承乾的心臟處,鮮血頓時浸染了明黃色的龍袍。
趙承乾眉眼一厲,剎時轉身,抬手緊緊掐住正面帶微笑的曲華裳的脖子,“你……你竟然敢……刺殺朕!”
曲華裳笑容愈發擴大,斷斷續續道:“我……要讓你……為我曲家……”
“哐!”
話未說完,曲華裳猶如斷了線的風箏,被用力甩在牆上,五臟內腑頓時彷彿錯了位,骨頭亦多處斷裂。
曲華裳卻好似感覺不到痛,渙散地目光直直越過驚慌的宮人,落在趙承乾身上,輕輕笑了起來。
無家之人,何懼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