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進來的時候能不能敲門啊。”男生皺眉，習以為常地說了一句，沒有理會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繼續手下的動作，在密密麻麻的試卷中奮戰，演算，寫題，眼睛根本沒朝身後看一眼。

    舒美麗也不生氣，她端著一杯牛奶走近。

    檢查了一遍男生桌邊上放著的隨堂檢測試卷，看到上邊一個個鮮紅的對勾才露出欣慰的笑容。

    “喝了牛奶再寫。”

    她語氣比平日緩和，看起來心情不錯。

    是的，舒美麗現在心情的確不錯，因為能讓她開心的也只有她兒子的考試成績了。

    周子晨停下手中的筆，面無表情地伸手去接，行為間帶著不耐煩。

    當他握著手中溫熱的牛奶時，暖暖的觸感，猛然間，心也有被捂熱的感覺。

    喉嚨乾乾的，像刺長在裡面，他艱澀開口，“謝謝媽。”

    然後，抬手將牛奶送進口中。

    舒美麗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卻也是隻是淡淡的驚訝了一下，隨後恢復原樣。

    “我今晚有個飯局，時間要晚一些，你按時完成課程作業，我每隔半小時會打影片過來。”

    又是這樣。

    男生嘴角譏諷，終於抬眼去看她。

    女人四十多歲的樣子，即使是在晚上也畫着精緻的妝容，在她臉上看不到一點兒歲月的痕跡，雙肩齊發，利落乾脆，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職業精英女強人的打扮。

    “聽到了嗎！”

    是命令通知的口氣。

    舒美麗似變了一個人，變成另外一個冷血無情的人，而不是剛纔那個給兒子熱牛奶的溫柔母親。

    周子晨沒回答，他把杯子放下，似是不經意地反問她，“聽說你上次喝酒進醫院了？”

    話裡在問，可卻是肯定的語氣。

    女人面上一緊，她眼神慍怒，臉上是思考的表情。

    周子晨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他嘲諷似地開口，“你秘書對你忠心耿耿，她沒有告密，我也是被一些不相干的人告知的，你說是不是很可笑！”

    自己親媽進醫院了，他不知道，卻被別人告知，而那人也看見他一臉無知茫然的表情，然後驚訝地說，你媽病了你都不知道。

    對啊，他還真不知道。

    可不是很可笑嘛。

    舒美麗看見他眼中的譏諷與難過，甩起的手懸在半空中，終究還是沒有落下去，她慢慢放下手，攥緊了拳頭。

    “你有時間把它浪費在關注這些事情上，倒不如多看幾頁書。”

    “作業按時完成，我會抽查的。”

    女人說完，轉身，利落離去。

    周子晨已經習慣了，他表情不變。

    半晌，他移開厚厚的作業本，底下壓著一張白紙，上面是一個女人的溫柔笑顏。

    他沉默許久，終究把它揉碎，扔進垃圾桶裏。

    昏暗的房間，空間小得可憐，卻收拾的整整齊齊，物品擺放有序。

    房樑上吊着新鮮的豬肉，桌子一旁是紅色的對聯，裝在透明包裝袋裏靜靜躺著，紅得耀眼，能看到最上面一張上那個大大的福字。

    石灰的灶臺上是一個包著紅色塑膠的案板。

    上面是已經包好的白白胖胖的餃子。

    這一切，都透著濃濃的年味。

    “奶奶，我們先吃吧，等聯絡上他們倆了，回頭再重新給他們倆煮唄，天色晚了，晚飯時間快過了。”

    劉婆子瞪了，“再等等，你是不是饞了，饞了也不行，你作為大哥，等等應該的，這麼會兒就等不了啊。”

    “奶奶，我知道，我倒是沒關係，這不是怕您餓著嘛，這都要錯過飯點兒了，您吃了飯，待會兒還要吃藥呢。”

    【今天二十九，奶奶一早上起來就買菜買肉剁好了餡兒包餃子，現在都包好了，我沒聯絡到你和二弟，奶奶也不讓吃，在等你們，你看到了給奶奶回個電話。】

    宋年是在去孟瑤家的路上看到的資訊，他看到，趕緊回了一個電話過去。

    宋年跟劉東解釋清楚了他這邊的狀況，提前在電話裡跟劉奶奶說了新年好，然後讓她吃飯，不要等他們，並告知自己一有時間就會去拜年看望她。

    他之前下了飛機還沒看完訊息，王秘書電話就打了過來，後來又忙著過來找小丫頭，完全是沒注意到劉東的電話。

    “姐夫，姐夫，姐夫……”

    “姐夫你來看浩浩了嗎？我以為你忘記我了，這麼久了纔來看我。”

    “姐夫我要吃棉花糖。”

    宋年一進門，大腿就被抱住了，一股小力道使勁扯他的褲子，然後姐夫姐夫地喊。

    孟浩看見宋年，簡直開心得不得了，一下就撲了上去。

    眾人：“……”

    浩浩這孩子啥時候這麼跳脫了，平時挺安靜一個孩子，現在這是被附身了嗎？

    呃……宋年嘴角抽搐，他忘記了還有個小屁孩的問題要解決。

    他心裏幽怨，小屁孩你叫我姐夫，我倒是很高興，但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叫啊，姐夫也得挑時候叫啊。

    姥姥要是聽了不高興把我趕出去，孟叔叔和楊阿姨知道我把他們女兒拐走了，那可不把他的皮扒了，那可如何是好。

    你這分明就是要壞我大事啊。

    面上，男生淡定地摸了摸浩浩小朋友的頭，儘量顯和善地說著，“是啊，我來看你了。”

    而後，宋年鎮定地又跟著孟瑤一一跟她家裏人問了好。

    “姥姥您好，我是宋年，瑤瑤的同學。”

    “孟叔叔好。”

    “楊阿姨好。”

    男生長相帥氣，身材高大，小小年紀臉上就帶著不同於同齡人的沉穩。

    他恭敬禮貌，態度謙遜。

    “好好好，小宋來了啊，快進來，瑤瑤快請小聲進來，別站在門口，門口風大。”

    楊芝樂呵呵地招呼著。

    孟父看了眼自家嘴笑得合不攏嘴的媳婦，再瞅瞅臉色不太對勁的丈母孃，朝宋年點了點頭，感緊溜進廚房忙活去了。

    女人之間的戰爭，他還是不要摻和了，這兩邊都得罪不起啊。

    孟瑤帶宋年回來，楊芝看起來很高興，她拉著老人的手坐下，然後熱切地說道，“這孩子，是瑤瑤的同桌，學習很好，性格也好，愛幫助人，是他們學校裡的年級第一，在瑤瑤學習上幫了不少忙，瑤瑤學習成績能提高的這麼快，多虧了小宋。”

    女人臉上堆滿笑容，把宋年誇上了天，說得那股得意勁兒像極了誇自家孩子，像是宋年纔是親生的。

    “這就是瑤瑤的早戀物件？！”

    老人繃著臉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宋年聞言，心裏咯噔一下，剛坐下去的身子，針紮了一般，猛地站了起來。

    男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早戀物件這四個字讓他著實懵了一下。

    “不是，他是我未來男朋友。”

    這時，一道清麗的聲音打破了片刻的寧靜。

    幾雙眼睛齊刷刷望向孟瑤。

    探究地看著她。

    宋年：“……”

    小丫頭怎麼不按常理出牌，他們不是在門外說好了暫時跟家裏人講是同學關係。

    ……

    餐桌上，氣氛怪異。

    一頓晚飯在詭異的氣氛中吃完。

    廚房裏，兩個人乾巴站在門口眨眼。

    他們幫不上什麼忙。

    忽然，老人開口說，“我跟你談談。”

    “姥姥。”

    孟瑤有些擔心地去看宋年。

    老人起身，拿起廚房掛鉤上的毛巾擦乾了手，沒說話，她佈滿皺紋的眉頭緊蹙，儼然像一位老幹部，透著精幹之氣，面部嚴肅地望著他們。

    “跟我進來。”

    撂下這句話後，她走進了房間，只留下一個背影。

    男生偏過頭看她，朝孟瑤微微一笑，示意她安心。

    然後在她擔憂的目光下，他掏出手機塞到她手裏。

    “乖，拿去玩吧，我等會兒就出來了。”

    而後也跟著走了進去。

    孟瑤：“……”

    怎麼搞得她像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

    ……

    宋年再出來時，已是半個小時之後。

    客廳裡，孟家夫婦知道情況不妙，早溜了，孟浩也早早去睡覺了，只有孟瑤一個人在玩手機。

    電話一接通周子晨就開始吐苦水，“二哥，你怎麼才接電話，我都煩死了，我媽進我房間又沒敲門。”

    孟瑤：“……”

    “怎麼了？”

    宋年走進，就看見小丫頭拿著手機跟雷劈了似的。

    孟瑤咳了一聲，學得有模有樣，“他二哥，他媽進他房間又沒敲門，他都煩死了。”

    “又調皮。”

    宋年寵溺笑笑，捏了捏女孩兒的臉。

    “給我吧！”

    他接過電話，臉上的表情卻是帶了嚴肅。

    別人只知道不敲門就進房間是小事一樁，頂多有點兒小的不開心，可只有宋年懂周子晨口中的煩都煩死了是有多煩。

    因為他媽媽不是忘記了敲門，而是故意的，明目張膽地“襲擊”。

    舒美麗不相信她的兒子會在房間乖乖聽話寫作業，而難免在裡面做些別的什麼。

    就比如——難保他不是在畫畫。

    電話內容似是很壓抑。

    孟瑤身在旁邊，都能感覺到周圍氣氛的不對。

    那邊說了什麼她沒聽清。

    只聽見了臉色沉沉，說了言簡意賅的三句話。

    “嗯。”

    “你想好了？”

    “我盡力。”

    但到後面時，宋年突然朝一笑，然後深深看了她一眼，繼而結束通話了電話。

    孟瑤：“……”

    難道跟她有關？？？

    他二弟的媽不敲門，應該跟她關係不大吧。

    男生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頭，“想什麼呢？”

    “你剛纔為什麼看我？”

    宋年想到剛纔電話裡周子晨不滿的語氣，“二哥，你這也太重色輕友了吧，兄弟這麼多年了，也不見你的手機讓我碰碰，怎麼二嫂就能隨便玩了，還接你電話。”

    他彎了眉眼，勾起唇角，“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