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落了雪，日曆一張張撕到了冬季。

    清晨孟瑤醒得格外早，像是有感應一般，沒等到鬧鈴響，她就沒了睡意，楊芝也叫女兒起床看看窗外，她知道女兒的性子，孟瑤朦朧中睜眼起來，下了床，拉開了窗簾。

    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整個視野內被白色包裹，處於雪色的盛裝之中，孟瑤站在屋內心裏竟生出了絲絲沁涼，極其美妙的感覺，是雪融化到心裏的微涼，女孩兒睜大眼望著外面雪白的一切，白嫩的臉上盡是歡喜，眸裡也閃著光，像是在看這世上最美的東西。

    孟瑤喜愛下雪，從小就喜愛，從心底本來的喜愛。

    它能讓人的心安定下來，至少能讓她的心安定下來。

    這場冬雪她盼了許久，這是今年江城來的第一場雪。

    難免不較人欣喜，何況還是她這麼愛雪的人。

    一早，她提前半小時出發，今日也是起得早，吃了早飯，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就急急忙忙出了門。

    今天，孟瑤想步行去學校，不錯過這雪景。

    出了門，忽略今天的氣溫和寒冷的溼氣，雪的清香讓她滿足的眯眼，不禁喟嘆一聲，好好聞。

    簡直身心舒暢啊，像是進入另一個世界一般。

    說來也奇怪，孟瑤是個極愛雪的人，一到下雪天，她總是能聞到雪中那股淡淡的清香，甜甜的，涼涼的，她愛極了這種味道，即使不在外面，一旦下雪了，她只要遠遠地望著，不能觸控它，望著那片雪，她也能感受到雪的味道。

    小時候，孟瑤長大一些，能表達自己的意思時，她對父母，對朋友，對姐弟……說過這種感覺。

    可……

    上幼兒園的孟瑤眨著亮晶晶的大眼開心地說：“爸爸媽媽，今天下雪了，我聞到了一股好聞的味道，是雪的味道哦。”

    孟父：“是啊，下雪了，昨晚的天氣預告挺準的，這天寒地凍的，看來今天路上又得堵車了……”

    孟國豪絮絮叨叨的。

    孟母：“雪厚，今天多添件兒衣裳，你這丫頭，下雪了學校照樣得去，別想賴學，趕緊吃早餐，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小小的孟瑤：“……”

    嚶嚶嚶～

    小孩子的世界大人不懂。

    她去找同齡人孟柯，在他耳旁悄悄問，“死柯柯，江城的雪有甜味，你聞到了嗎？”

    哪知孟柯的臉下得慘白，很久，才吶吶地回了一句，“確實是甜的。”他已經嘗過了。

    孟瑤剛露出欣喜的表情，只聽他又說，“不過我不喜歡，挺討厭雪的，又冷又涼，我媽說了，越甜的東西越有毒，越要小心，我纔不要聞它的味道。”

    孟瑤：“……”

    小孩子的世界小孩子也不懂。

    幾天之後，孟瑤才從大伯母口中得知死柯柯瞞著大人偷偷吃雪吃壞了肚子，在醫院掛了幾天的藥水。

    小小的孟瑤想起死柯柯說雪有毒的話，腦袋瓜一轉，誓死要捍衛雪的尊嚴。

    生平第一次對她的弟弟說了第一句“重話”：“雪纔沒有毒，有毒的是你的腦子。”

    孟柯哇哇大哭。

    孟瑤一昂小胸脯，嘚瑟地走了。

    哼！

    ……

    樹的枝丫上，沾了雪，一簇一簇的，似白花兒，屋頂的上的雪層層疊疊，偶爾還會有雪落下的聲音，啪嗒一聲，落了下來，流了水，結了冰，賣烤紅薯的老爺爺眉毛上，帽簷上都落了雪，老爺爺笑時，白色的眉毛一抖一抖的，像極了可愛的白蟲子。

    孟瑤感受著身邊生機盎然的一切，心情越發好了，誰說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來著，在她看來，是秋天去了，冬天來了，她高興了。

    冬天也有春意的。

    地上厚厚的一層，吱嘎吱嘎踏在雪上，像老鼠偷食的聲音，孟瑤想。

    “哎呀——”只覺得腳下一滑，老腰一閃，天旋地轉之間，孟瑤就在以為自己要摔個狗啃屎時，卻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責怪的話語，語氣卻是叫人難以察覺的寵溺與溫柔，“眼睛長頭頂了？下雪天怎麼不好好看路。”

    孟瑤轉身，看見身穿黑色大衣的男生，晃晃悠悠地站穩了捂著心口才道，“是你啊，剛纔嚇死我了。”

    “謝謝大俠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不盡。”她抱拳，今天心情好，難得調皮，若是放在平日裏，孟瑤是段段不會隨意這樣說的。

    男生怔了一瞬，腦海裏隨即閃過一段話。

    “如何謝我？”

    “自然是以身相許。”

    他差點兒脫口而出了。

    孟瑤見男生不語，沒察覺他的異樣，以為他是不想理這種無聊的話，她也沒指望他會回答，宋年本就是清冷之人，平日裏也不會開玩笑，她便又笑著問他，“雪天怎麼不搭車，你也是走路過來的嗎？”

    宋年慌忙把剛纔的情緒一股腦兒全部收藏起來，乾乾淨淨，不被人察覺。

    不是，他纔不會在雪中無聊地行走，昨晚忙完後睡在了公司，今早是司機直接從公司送他來學校的。他在車裏從遠處看到她的背影，車開近了些，他確定是小丫頭，看她慢悠悠地走在路上，他下了車，讓司機離開。

    “讓我猜猜，莫不是你也喜歡雪？”孟瑤說著，心中竟有了一絲期待，竟有些希望他是這個原因。

    鬼使神差的，宋年竟說了“是”。

    小丫頭喜歡雪？

    宋年心裏開心得彷彿發現了什麼大秘密一般，嘴上卻淡淡道，“下雪天挺好的。”

    “嗯，我也覺得。”

    孟瑤感同身受，在一旁應著。

    “原來你也喜歡雪啊！”小丫頭自言自語般，小聲咕噥了一聲。

    宋年表麵：“嗯。”

    心裏：我不喜歡雪，我只喜歡你。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今天倒是下得薄，飄飄灑灑的幾片雪花，落在身上就化了，兩人走在一起走在回學校的路上。

    孟瑤好似不心虛了，全然忘記她曾瑟瑟發抖覺得，自己寫宋年的同人文被他發現的話，會剁了她的手。

    而現在她的話變得格外多，宋年走在旁邊默默聽著，應幾句，低頭時不時盯著她的腳下，怕她一個不留神就摔了。

    包成粽子般的少女雙手插兜，只露出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歡歡快快的腳步。

    少女彎曲了睫毛，落在眼瞼上，問旁邊人，“雪的清香你聞到了了嗎？好甜啊。”

    “嗯，很甜。”

    聲音輕輕的。

    她聽到他這樣說。

    “真的嗎？你真的能聞到？能感受到？”

    “是不是很甜，還涼絲絲的，會讓人心裏感到很舒服。”

    孟瑤眼睛噌地睜開，笑彎了眼，眸裡像鍍了光，目光希冀。

    此刻，宋年只覺得眼前被晃了一下，眼中只有雙眸明亮的少女，周圍的白雪都被她襯得黯然失色。

    白茫茫中，少女明亮如光，照進他的眼。

    “很甜，也很美。”

    他開口，漆黑髮亮的眸子認真無比。

    ……

    可能是因為下雪天的緣故，教室裏學生們昏昏沉沉的，孟瑤卻顯得格外精神。

    這種精神勁兒一直持續到了中午吃食堂的時候。

    排隊打飯時，一如既往地，孟瑤站在她最喜愛的那個視窗。

    眼瞧著，紅燒肉還剩兩份兒，她前面還排了一個人，她的那份兒有著落了。

    可卻聽見那女生說，“師傅，紅燒肉我要兩份兒，再來一個炒茄子。”

    兩份兒？那豈不是沒有她的那一份兒，可她也好想吃。

    “同學。”孟瑤臉上堆著善意的笑容，拍了前邊女生的肩膀，徵求道，“我也特別想吃紅燒肉，你吃一份兒行不？”

    “不行。”

    不友善的聲音。

    只見女生回頭瞪了她一眼，端著盤子走了。

    原來是王麗鳳，那個寫她舉報信的女生。

    孟瑤呆住，怪不得背影有些熟悉呢！

    同學之間不能友好一些嘛，不讓就不讓唄，孟瑤沒再看她，點了一份雞腿和番茄炒蛋就去找靜靜和小雪了。

    不久，隔著不遠處，坐下兩個女生，一會兒，只聽一個女生說，“先別吃了，看看看，就是這個群，你快加，這個小說可好看了，裡面現在都有五百多個人了……”

    任雪聽見了，朝啃雞腿的孟瑤使眼色，示意她朝旁邊看，關鍵是那女生嗓門太大了，叫人不注意都難。

    兩人齊眸望去，只見一個女生拿著手機給另一個女生看，臉上激動欣喜難平的模樣。

    “只給你說啊，宋年真的超級帥啊，他的圖也被畫得很好看，這篇文帶了插圖，主人公是宋年，宋年你知道吧，我常在你耳旁唸叨過的那個……”

    “我知道，我現在就看看，更了多少章了？”

    “有十六天了，十六章，不過看了第一遍就會看第二遍，我怎麼都可能不夠。”

    “誰寫的？”

    “不知道，沒人透露，但肯定是我們學校裡的人，很厲害……”

    “……”

    兩人在那兒你一言我一言，自認為沒人聽到，孟瑤和任雪聽得津津有味。

    聽到被人誇讚，孟瑤抿嘴偷笑，任雪也跟著笑。

    吃完飯去放餐盤的時候，孟瑤遇見了史上最奇葩的一幕。

    只見王麗鳳餐盤中的紅燒肉分毫未動，她晃著盤子，當著孟瑤的面兒倒進了垃圾桶，嘴上不忘得意道，“我最討厭紅燒肉了。”像是抓準了時機，想故意在她面前演這麼一出。

    孟瑤：“……”

    關我什麼事兒？

    討厭你還打兩份兒，自己不快樂還惹得別人不快樂，怕不是腦子有坑吧，孟瑤只是淡淡睨了她一眼，嗤了一聲。

    “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