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八月。

    夜色已深，靜悄悄的。一陣窸窣的碎響之後，孟瑤往被子裡塞了一個娃娃，瞄了一眼手機，十一點，是她平時出門的時間。

    見父母房間的燈滅了，她貓著身子，躡手躡腳地往外走，提起藏在門後的一個袋子，埋頭消失在月色之中。

    ……

    “羊肉串，賣羊肉串……”

    “香甜的烤紅薯……”

    “瞧一瞧，看一看……”

    吆喝聲此起彼伏，江城的夜市，人群嚷動，人挨着人，好生熱鬧。

    “來了?今天賣什麼?”孟瑤旁邊擺攤的中年婦女問。

    “我還沒開啟看哩，我朋友託我賣的。”孟瑤應著，麻利地將一塊布鋪在地上。

    開啟袋子的那一刻，她愣住了，一口氣悶在胸前上不來也下不去。

    好一會兒，孟瑤才緩過來，淡定淡定，她深呼了一口氣，求助於旁邊的婦女，“阿姨，咱們倆能換一下衣服嗎？”

    孟瑤可憐兮兮的，圓溜溜的大眼轉著，雙手作揖，對旁邊的阿姨賣萌。

    那東西——她還真沒賣過，要是碰到熟人，那她的臉還要不要了，雖然她一向臉皮厚，可這也太……那個了。

    中年婦女都被她逗笑了，看了她一眼，又翻了翻她袋子裡的東西，“嗤”地一聲，笑了。

    “小姑娘，你被你朋友坑了。”

    想到笑眯眯塞給她這東西的某人，孟瑤咬牙切齒，這筆賬她記下了。

    中年婦女把外衣和頭巾都給了她，孟瑤穿上，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七八分鐘過去，她一盒也沒賣出去。

    期間，陸陸續續有很多人走過，但她都不好意思地沒吭聲。

    總覺得，對她來說，賣安全套是一件極其——羞恥的事情。

    平時，孟瑤也就買點小飾品，她可是招攬生意的好手，熱情地叫賣，人長得漂亮，嘴也甜，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地叫著，東西很快就賣完了。

    今天，她算是觸了黴頭了，安全套這種東西，她還能怎麼叫賣，合適的詞兒都沒有，露骨的話，她又說不出來。

    “小姑娘，你這樣，是賺不到錢的。”中年婦女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孟瑤點頭，表示很贊同。

    是啊，她是來賺錢的，她需要錢。

    兩相權衡之後，下定了決心，賣安全套怎麼了，又不違法，算了，豁出去了。

    她稍稍調整了一下情緒，“安全套，賣安全套……”硬著臉皮開始叫賣。

    看到人走過來，她也會主動迎上去，不一會兒，就賣出了些。

    她數著手裏的錢，糾結少了許多。

    看到人影走過來，忙起身，走到面前攔住，開始推銷她閉著眼睛都能說出的詞兒:“買安全套嗎？我這裏可比別處便宜。”

    “大媽，不好意思，我未成年。”這聲音，清冷，不耐煩。

    大媽？未成年?

    孟瑤看了一眼自己穿的衣服，她現在這一身行頭，黑口罩，大媽頭巾，大媽裝，確實像大媽，但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至於說到未成年……

    她仰起頭，好像……確實是一個少年，他側身站著，身穿黑色連帽衛衣，帽子擋住了他的側臉，帽沿下的髮梢在燈光下有一種詭異的藍，髮梢掃過他的睫毛，那雙眼睛混沌又清明，讓人看不真切。

    這是孟瑤第一次呆呆地看著一個人，也是第一次看不懂一個人的神情，那裏好像隱藏了很多東西，他的眼睛裏……不及她多想，冷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讓開。”

    “哦……好好好，不好意思啊！”孟瑤連忙退步，想著剛纔看他入了迷，撓撓頭，尷尬地笑了笑。

    “買什麼呢？我轉過身你就不見了。”

    來了一個比那人更非主流的，這一個更厲害，頭髮染成五顏六色，耳朵上的耳釘發著亮，一身膘，胳膊上的紋身在燈光效果下有些可怖。

    藍髮少年表情神情淡淡，沒答。

    “呦，你買安全套？”那個有紋身的人拍了一下藍髮少年的肩，彎腰拿起地上的一盒，隨手掂著，一臉戲謔。

    孟瑤靜靜地看著他們，沒出聲。

    “唉！今天沒帶錢，老闆，這幾盒我先拿走了，明天晚上給你拿過來。”紋身男摸了摸口袋，又從地上拿起幾盒，衝着孟瑤晃。

    “不行——”孟瑤一把奪過來，向後退了幾步，其中兩盒散落在地，她沒去撿，這個人一看就是那種混混，典型的買東西不給錢，今天拿走了，明天哪會乖乖送來。

    說完，又有點忌憚他凶神惡煞的樣子，她氣勢弱了弱，“你們不買，就走，況且——不賣給未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