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這種局勢沒能持續太久，他不知怎地，力道忽然變輕、速度突然減緩，連綿不絕的強攻理所當然出現漏洞，成為瑪門反擊的良機。

    炙炎鬥氣注入劍身，巨劍頓時彷若猛烈燃燒的焰，散發出奪人心魄的紅，同時瑪門嘴裏喃喃誦唸出火系初階魔法──火球的咒文，把匯聚好的小火球附著在劍表，立時令巨劍成為名副其實的火焰劍。

    紅蓮劍舞。

    劍中有火，火中有劍。

    劍舞成圓，陷敵於被動；火舞化蓮，困敵於殺陣。

    乍看之下，他似乎已成甕中之鱉，再奮力的掙扎、再竭力的嘶吼都是徒勞。火焰交織而成，從莖葉到花瓣紋理皆栩栩如生的火焰蓮花，以他為中心逐漸綻放，瑪門舞劍的矯捷身姿則徹底同化為火焰蓮花的一部分。

    霎時，血染的小房間裡，這朵火之紅蓮成為唯一的，也是最顯眼的存在。

    美麗的事物，出現的時間多半短暫，當火之紅蓮完全綻放，展露屬於它最炫目的一面於天地間之際，謝幕的時刻跟著到了……

    火之紅蓮分解成點點星火，逐漸消散。

    瑪門巨劍斜指地面，神情戒備，身上鬥氣依舊凝實，卻遠沒有發動劍舞前旺盛；他佝僂著粗壯的身軀，大口喘氣，面板表層焦掉了絕大部分，敵意殺氣卻不見一絲一毫減少。

    儘管他是那麼想將眼前生命變成屍體，偏偏好像有人在同他搶奪身體控制權，他的行動越來越遲鈍、越來越脫離掌控，可惜憑他僅存的低下智慧，根本無法理解這是怎麼回事。

    所以他厲聲咆哮，執行他想出來的唯一辦法──在真正動不了前，宰掉眼前的生命！殺！殺！殺！

    他，只為殺戮而生！

    速戰速決！不光是他，瑪門也抱持同樣想法。她總算搞懂敵人的異常起因為何，方纔她一凝神，便聽見那熟悉的旋律──靈魂之樂?寂靜之章。

    只是效果並不明顯，是因為敵人有高超的精神力，亦或者另有原因？

    敵人沒給她太多時間猜測，那對堅硬勝鋼鐵的肉掌已朝她門面抓去，口中也仍喃喃唸著“殺”字，好像他腦海中唯有這個字存在。

    惡鬥重新展開，奈何兩人皆已是強弩之末，戰況遠不如初期激烈。

    勝負毫無懸念，有明特斯暗中相助的瑪門在一番搏殺後，成功讓敵人授首。

    “可算是擺平了，這傢伙的肉體真夠變態！”瑪門還心有餘悸，不安的瞥了瞥身首異處的他，就怕融合鬥氣和魔法的斬首一擊，仍要不了他的命。

    “他是鍊金生物，山賊們勞師動眾八成與他有關。”直視小房間底端被斧頭劈碎的培養槽，和倒在一邊的寨主屍體，明特斯的語氣又有些不確定。

    這個鍊金生物似乎和普通鍊金生物不太一樣，他的精神波動十分複雜，好像不止一個靈魂，導致他的靈魂樂章效果下降，可是否當真如此，還有待商榷。

    思及此，明特斯不由感嘆，假使大哥醒著就好了，換他一定說得出所以然來。

    “你的傷勢如何？”

    瑪門粗略檢查一下，不甚在意的回答：“唔……左手腕脫臼，肋骨可能斷了兩根，輕度內傷……沒了，剩下全是瘀傷。”聳聳肩，她順便吐出一口瘀血。

    聽著瑪門把他長那麼大都未受過的傷說得一派輕鬆，似乎習以為常，明特斯淌下冷汗。但這不影響他發問的目的，低頭看著自己顏色尚淺的藍晶鬥氣，他堅持道：“脫臼我沒辦法，其他傷勢我可以簡單處理，到城裏再給治療師看看也就是了。”

    明特斯的主動關心，瑪門自然是樂得接受。

    “好啊！早聽說藍晶鬥氣有優秀的治癒力，今天正好見識見識。”瞧了瞧腳下環境，瑪門又多加一句：“我們去外頭療傷吧，這血淋淋的房間可不是個好地方。”

    這一點，明特斯深表贊同。

    兩人相偕離開小房間，全然沒注意到倒下的鍊金生物頸部斷口處的不正常扭曲，彷彿有活物在底下掙扎，想突破頸部斷口，投奔自由。

    良久，這個努力不懈的不知名物體終於掙脫束縛，從頸部斷口鑽出──它不屬於三態中的任一種型態，看上去像團不停扭曲變形的黯淡紅色，偶爾還會閃現出一張痛苦萬分的人臉，詭異至極。

    它是怨魂，但不同於一般怨魂。

    這種暗紅怨魂是趁著活人在承受極端痛苦之際，強行抽取靈魂，使其意識永久停留在痛苦顛峰而形成的。因為痛苦得不到發泄，無法解脫，這種暗紅怨魂極具攻擊性，只要有能夠依附的身體，它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機器。

    當然，只憑一個怨魂是不會有先前那種威力，那具鍊金身體裡被封入起碼五十來個暗紅怨魂，他們正魚貫鑽出鍊金制的身體，飄飛出小房間。

    原因無他，外邊有著使他們厭惡、發狂的活人氣息。

    以致於明特斯和瑪門甫一結束療程，睜眼首見就是滿天飄飛的暗紅怨魂，配合空間本身存在的窒悶壓迫感，令人是說不出的難受。

    “這什麼鬼東西？”瑪門刷地站起來。

    “靈魂，充滿怨恨的靈魂。”明特斯沉穩的表示，又忽然臉色一變，大聲道：“瑪門，放鬥氣！”

    瑪門條件反射的執行明特斯的話，鬥氣驟然大放，把她跟明特斯籠罩在內。因為兩人收回鬥氣急撲下來的怨魂，幾乎都擦邊而過，一個急轉彎又飄飛開去，只有少數幾隻怨魂反應不及，撞進炙炎鬥氣，發出淒厲慘叫。

    魔音穿腦，標準的魔音穿腦！

    受傷害的怨魂整整縮小一圈，可那淒厲尖銳的慘叫也讓明特斯二人的腦袋如遭重物攻擊，暈乎乎的差點站不穩，耳朵裡更是嗡嗡直響，艷紅如火的鬥氣也有了一瞬間的收縮。

    “好厲害的聲波攻擊。”瑪門臉色稍白，左手還摀在耳朵上。

    “它們為什麼在這徘徊？”明特斯左右張望，不經意的瞥見紅光屏障那兒，幾隻想鑽出去的怨魂被彈了回來。

    這纔是真正功能嗎？他越來越好奇，這個鍊金實驗室以前究竟都研究些什麼？然而現在，顯然不是深入探討的好時間。

    “你還能撐多久？”

    甩甩頭，瑪門粗略估算，簡單道：“三十分鐘。”

    “好。你撐著，我來料理它們。”

    明特斯盤坐下來，取出豎琴抱在懷裏，一手輕置在琴絃上，調整情緒使內心一片清明，然後，他纖長的手指跳舞般動了起來，典雅柔和，容易使人昏昏欲睡的琴音緩緩流洩而出。

    靈魂之樂？夜眠之章。

    同時，他張開嘴，清悅的歌聲自喉間溢位──

    “可還記得母親的懷抱？

    那溫暖的雙手，溫柔無邊。

    可還記得母親的呵護？

    那慈愛的雙眸，寵溺無盡。

    啊，遙想兒時的歲月，

    有歡欣鼓舞、

    有悲傷失落……

    唯母性的光輝，無時無刻守護。

    啊，遙想兒時的歲月，

    時快活熱鬧、

    時孤單寂寞……

    唯母親的關注，分分秒秒相隨。”

    歌詞反覆，追隨著琴音一遍遍迴盪在鍊金實驗室，一次次洗滌飄蕩著的可憐靈魂那一身怨氣……漸漸地，暗紅轉為鮮紅，鮮紅轉為淡紅……怨魂逐一回歸最初的透明，濃稠到化不開的怨恨，奇蹟般的消散。

    明特斯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無法想象它們生前遭遇過什麼苦難？累積下來的怨恨竟然耗費他近半的精神力，才逐一化解，才得以將之全數送進冥府，等待輪迴。

    這種怨魂，縱使專門處理此類事件的光明祭司，恐怕也未必能比他省力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