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一絲光明
說著說著,拜諾皇帝長嘆一口氣,疲憊的闔上雙眼。
寢室內的窗簾全被拉個嚴實,足夠厚的布料阻絕了陽光侵擾,僅有一盞置於床邊的燭臺,肩負照明之責。
微弱的火光搖曳不定,映照在拜諾皇帝因病削瘦,滿是疲勞困倦的容顏上,一時之間,那張臉似乎又蒼老了十多歲。這時候的他,不再是拜諾至高的掌權者,而是個病骨嶙峋,行將就木的老人家。
拜諾皇帝彷彿沉沉睡去,滿室寂然,除了送密報進來的宦官替拜諾皇帝拉好被褥時,不經意弄出的布料摩擦聲。
“柯洛可……”看似睡著的皇帝陛下,又發出微弱聲音,眼皮微微撐開,看向身側的宦官。
“是。”
“柯洛可,你跟了我幾十年,兩個皇子,你也算從小看到大的。你說說,裡兒和克兒,誰更適合治理這個國家?”
“國政之事,不是老奴應該干涉的。”柯洛可很固執的堅守著本分。
“這不叫干涉,而是提供意見。寢室內只有你和本王,沒第三個人,難道本王還信不過你?說吧,算是替本王分憂解勞。”
略一猶豫,柯洛克用力點頭,陰柔尖細的聲音復又響起:“那麼,老奴越權了。從老奴的角度來看,斯特里殿下是較為適合的,我們的密諜回報,斯特里殿下接回了他的恩師,隱者修伊,若是有修伊先生從旁輔佐……”
聽柯洛可侃侃而談,拜諾皇帝似乎找到心中鬱結的發泄口,先是偶爾插上幾句,最後竟越講越來無法自拔,兩人彷彿故友相會般聊開來,只是在話題的選擇上,仍舊三句不離政治。
主僕兩人談得投機,內容隨之深入,人也越發專注,加上寢室又是那樣的暗,居然無人發覺倒吊在窗邊一角,兩眼透著異常血光的怪異蝙蝠。
“喀喀……”
兩聲細不可聞的怪響,靠近蝙蝠的那扇窗開啟了個小縫,風兒吹入,厚沉沉的窗簾略微擺動,陽光趁虛而入,替室內帶來一絲光明。
意外的打岔暫止話題,拜諾皇帝瞇眼瞧著那縷陽光,“陽光啊,挺溫暖的……”
“拉開窗簾吧,柯洛可,這兒太久沒有陽光照射了。”換一口氣,蒼老的聲音繼續囑咐:“如果風不是很大,把窗戶也拉開,讓空氣流通流通。”
正在拉窗簾的柯洛可一聽,躬身應命。
同日下午,被國防大臣氣得不輕,擺著一張大便臉翻閱新到軍報的索哈克,臉色逐漸難看,那副表情,好像有人強迫給他灌餿水一樣。
忍無可忍,他憤怒的握起拳頭,拿在手裏的軍報立刻遭殃,被捏得皺巴巴沒一處平整,索哈克的雙眸,旺盛的邪火正不斷噴吐。
“是隱者修伊的計謀嗎?皇兄,你的確找了個好謀士,國防大臣倒戈和你定然脫不了關係,何況一旦敵國入侵,對你也肯定沒好處啊……”
一直以來,他在國防軍事上的表現頗得父皇賞識,軍事上的權力也頻頻對他下放,讓他在朝野和隱隱和皇兄形成文武對峙的局面。但只要邊境一有閃失,守邊將領固然難逃罪責,他的威信也會受到嚴重打擊,儲君之位,將傾向皇兄。
“不,休想!哪有那麼容易!”
煞氣大增,索哈克用力一拍桌面,“雅博,你進來。”顯然他早就發現,自己的親衛隊長剛到書房外。
“說說看,你的想法。”一指桌上的軍報,索哈克狠狠把自己摔回沙發裡。
那位懶懶散散,像流氓更勝騎士的親衛隊長雅博看也不看桌上軍報,沒半點屬下自覺的癱坐在索哈克對座,嘻皮笑臉地道:“我的想法?”
裝模作樣半晌,他賤笑起來,“二殿下若不爽那個什麼隱者,我帶人去暗殺他,再放把燒掉他的居處,毀屍滅跡,不是大快人心?”吊兒郎當的口吻,怡然自得的神態,彷彿他要乾的不是殺人放火一類的犯法勾當。
“當然啦,修伊居處的守衛力量嚴謹,要是不幸沒燒死,那可不關我的事。”想想覺得要先說清楚,雅博又開口補充。
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物,每每把索哈克從爆發邊緣拉回來,他輕挑的說話方式,總是能夠奇蹟般的讓索哈克冷靜下來。
“別說笑,這把火要是下去,我就徹底和儲位無緣了。”索哈克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雖然他口氣上仍然衝動,但心緒已經平和許多。
“二殿下,這下子你的腦子該清醒了?先處理緊急軍情吧。”
“好,把地圖拿來。”
嘻皮笑臉的雅博熟練的找出索哈克書房裏的軍用地圖,攤在書桌前頭,他和索哈克圍坐的小桌上,兩人探討起來。
“也許,那些邊境貴族領主的私軍可以動用。那些膽小的、有心沒膽的傢伙,他們的私軍哪個沒超過預定編制?大漠王國若真的侵略,讓他們打先鋒,也好順便消減這些私人武力。”
哼哼,萬一侵略之事從假設變事實,管你國防大臣是哪邊的,總不能在坐視不理吧?否則,要被扣上個謀反的罪名,可得不償失。索哈克得意的想。
“既然決定了,殿下儘快書寫軍令吧,我也好派人快馬送去。”雅博沒大沒小的催促。
習慣了雅博的說話方式,索哈克全不在意,自顧自到書桌那坐下,振筆疾書,然後一一蓋上私章。當他蓋完最後一封信函,忽又想到:“葛登手下有不少能手,是不是讓他們組個監軍團前往?”
有了念頭,索哈克自然而然提出,卻換來雅博大皺眉頭。
“你認為不妥?”
“嗯。葛登侯爵手下那幫人畢竟不是軍人,而葛登侯爵本身也是文職官員……用文官管理武將,只怕難以服眾。”話雖說得冠冕堂皇,但在雅博心中,其實有另一層顧慮。
打從葛登侯爵第一次主動向二殿下示好開始,他始終覺得這個大胖子侯爵不是什麼好東西,他的眼裏應該只有自己的利益,忠心和義氣,在他的觀念里根本連屁都不如。直到最近,他開始覺得,葛登侯爵漸漸有了不臣之心……
“這倒是問題。”猶豫一下,索哈克點點頭,“也罷,那些貴族領主不是白痴,該會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
了卻一事,索哈克稍感舒心,不顧雅博在場,用力伸了個懶腰,舒展緊繃的身體。
此時,房門突然被扣響,原來是索哈克寢宮的總管,送一份私人聚會的邀請函,主辦人是大皇子斯特里,地點在香榭大酒店,日子是十天後。
偏偏這請帖來的時機極敏感,索哈克和雅博都不由蹙眉,暗自揣測這封請帖背後是否有其他涵義?
“二殿下,大殿下的行事作風已經不同往昔,我看……”
雅博話外之意,索哈克怎聽不明白?但是──“於情於禮,皇兄的邀請我都該參加。你別擔心,皇兄是聰明人,不會做蠢事。”
言下之意即是沒有絕對周密的計畫,斯特里不會對他妄動殺機,那無疑是不智之舉。
“不過安全起見,你提前一天帶人去駐守,杜絕皇兄所有可能的安排。”對於自己的小命,他還是相當愛惜的。
晚餐時間,香榭大酒店被包下樓層,迎來了本年度身份最尊貴的一批客人。
做為東道主,斯特里理所當然的提前抵達,與他同來的有隱者修伊、財務大臣法傑森、聖樂師明特斯。斯特里的親衛隊則又早到一段時間,四處巡視,以保證聚會的品質和安全性。
而且這隊親衛一如他們效忠物件待其弟的態度,與昨日便進駐的索哈克親衛隊壁壘分明,一眼看去,馬上可以分辨雙方陣營,他們之間的隔閡令人絕不會錯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