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槍、下仰、掃腿、換位，動作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狄爾希斯已經巧妙的和薩瓦交換了位置，被薩瓦扔一邊的月下輝煌，目前就在他腳邊。

    腳尖一點一挑，槍尾率先彈起，被狄爾希斯一握一扯，槍頭跟進。而他的眼睛，始終牢牢盯緊薩瓦，就怕拾槍之際，被薩瓦尋獲偷襲良機。

    “好快的身法。”瑪門讚歎。

    這一刻，她似乎忘記了狄爾希斯的惡魔身份。

    “是啊。如此順暢的行動，我要多久才能達到？”肯跟著嘆息，恰似回憶起過往的傷心事，神色有過一閃而逝的黯然。

    惟獨明特斯，他是聽得一頭霧水。

    “很厲害嗎？我看你們平常的動作，也很流暢啊。”不懂就要問，明特斯可沒有什麼“問女人很丟臉”之類的顧忌，很乾脆的把問題拋給瑪門。

    “唔……這個啊……”瑪門一時之間，不曉得怎麼解釋比較易懂，黛眉微揪，稍稍思考了會，還是不好意思地道：“這是一種經驗上的體悟，說實話，我很難跟你解釋……”

    “經驗上的差距，導致我看不見你們看見的？”明特斯反問，他試圖從瑪門的話語中，理解她想表達的意思。

    “套句極天人的俗語，就是隻可會意，不能言傳。哪天你也能看出其中差別，那就證明你在武道上，又更進一步了。”肯插嘴，將瑪門沒提及的部分補充上。

    “哦……”明特斯點點頭。

    他知道，依照他目前的武學上的程度，大概是問不出所以然了。

    “不過你還是多看看，現在不懂可以先記下來，以後總會懂得。”瑪門大概覺得她沒盡到力，趕忙亡羊補牢，只是明特斯一個方向。

    “我會記住。”

    對於瑪門的好意，明特斯坦然接受，還回給她一抹微笑。

    幾句話的時間，演武場上情勢再變──

    薩瓦雙手皆化成龍爪，氣勢猶如排天巨浪的狂襲狄爾希斯，爪風陣陣，銳爪之利足以開山裂石，演武場的地面，正因為薩瓦好幾次攻擊不中，被鑿出一個個半個人寬的大洞，而且，每個洞都是一擊之下的成果。

    薩瓦打不中狄爾希斯，狄爾希斯的情況也沒好去哪裏，他凌厲的攻勢固然威力十足，可惜碰上的是擁有對魔法、物理攻擊高度防禦力的薩瓦，縱使擊中了，也僅能留下淡淡白痕，連皮都沒擦破一塊。

    薩瓦自然也不會給他在同一處連續攻擊的機會，因此打到現在，兩人雖互有佔據上風的時刻，但未有一人，可替另一人帶來真正的傷害。

    對此，明特斯很沒良心的大嘆可惜。

    他跑過來觀戰，另一個主因便是看中這型別的戰鬥，很容易造成各式大小不依的傷勢，他便能夠練練藍晶鬥氣的療傷功能。

    偏偏他看到現在還沒見血，可想而知，不會有什麼傷口給他練習了。

    要是場下戰鬥的一龍一魔，聽見明特斯缺德至此的心聲，不知會做何感想？

    “實力太接近的戰鬥，似乎沒想象中好看。”他沮喪的嘆氣，腦袋裏想的，卻是明斯勒和狄爾希一戰的畫面。

    只有那種轟轟烈烈的戰況，纔有辦法譜曲成歌嘛……眼下這場戰鬥，是讓他去哪生靈感來譜曲？

    由此可知，明特斯跑這一趟的目的，並不如他所說的單純，完全是抱著一箭三鵰的心態，才興致勃勃前來報到。

    “實力相近？不對啊，我聽說龍族在人形時，力量只有龍形的三分之二，所以嚴格說起來，薩瓦的整體實力或許強過狄爾希斯。”瑪門說明的用詞很中肯，但是聽語氣，她顯然很希望狄爾希斯就是不如薩瓦。

    看來雖然相處久了，瑪門不再那麼厭惡黑暗子民，但是潛意識的排斥仍舊存在。

    而肯就很明白的站在黑暗子民這邊，誰叫他的主人是血族，他也算半條腿踏進黑暗？只聽他道：“龍形的薩瓦先生，怎樣我管不著，只是就目前的情況看來，他明顯被壓制了。”

    “怎麼說？”明特斯好奇的問。

    他有意忽視瑪門和肯之間，突然擦出的濃濃火藥味。

    “我想瑪門小姐應該也看出來了。”肯意味深長的看向瑪門，“薩瓦先生無意和狄爾希斯先生近身肉搏，他選擇的人類職業是弓箭手，因此一直想要拉開距離……”

    瑪門不甘示弱，搶過肯的話頭，憤憤不平地道：“可是狄爾希斯死活不讓，每當薩瓦準備拉開距離，他就不計一切的糾纏，勢必讓薩瓦分不開身。我猜，他八成也怕了薩瓦的毒箭。”話末，還不忘給人家毀謗一下。

    “噢。”明特斯點點頭，視線轉回戰鬥中的兩人身上。

    他看不見的地方，無形電流在瑪門和肯眼中霹靂啪啦一陣亂閃，差點跰發真正的火花。

    兩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絲毫不願退讓，這道跟黑暗子民有關的無解議題，八成還會繼續造成無數小小糾紛。

    值得慶幸的是，這點小摩擦，不至於影響了小團隊之間的和氣。

    起碼，肯尚未因此動過在飯菜裡下毒之類的歪腦筋，瑪門也沒有藉故找麻煩，挑剔肯服務不周之類的毛病。

    場上酣戰之際，沒預警的連串爆炸聲響起，轟隆隆地巨響，震得人耳膜發疼。

    演武場所有動作都靜止了，眾人抬頭呆呆的往上望，聲音從四樓傳來，那裏他們儘管無人上去過，卻也曉得整個四樓就是明斯勒的實驗室。

    而且，今天正好是茵蕾休息，明斯勒自由運用時間的日子。

    “大哥又做了什麼好事？”朝夕相處，已經對明斯勒的“噪音攻擊”有相當免疫力的明特斯，第一個清醒過來，傻傻的問。

    “我前天就聽他在念隱藏人格、隱藏人格……真麻煩，這種瘋狂怎樣才能受到控制……之類的話，但不清楚這話到底有什麼意義。”已經收手的薩瓦，條件反射地回答，視線僵硬的從天花板轉移到螺旋梯上端，好像很希望看見罪魁禍首下來解釋解釋。

    不光是薩瓦，大夥兒都有這樣的需求。

    因此，所有視線齊唰唰地匯聚在同一點上，連狄爾希斯也沒有例外──因為茵蕾趁著放假，跑去給明斯勒當實驗助手，說是要增加鍊金術的實習經驗。

    無歸塔四樓，明斯勒的私人實驗室裏總是一片幽藍，晶瑩的色澤，把整間實驗室渲染得彷彿置身海底世界，看什麼均被蒙上一層藍，卻又奇異的無比清晰，照明效果簡直比自然採光，或者外界通用的魔法燈要來得高明許多。

    整座實驗室的正中央，是貫通無歸塔的螺旋梯。

    螺旋梯上來的左側，是整列與天花板齊高的木架。

    木架前三座被劃分成一個個小方格，每個小方格內都有施加魔法保證品質，外則貼有標籤，註明裡頭是哪種魔法材料，以免混淆。

    後六座是各式各樣的容器和實驗器材，盡皆分門別類的整齊放置，且每個木架均由一名巴掌大，背後生著一對蜻蜓翅膀，全身藍汪汪的水元素傀儡負責，只消吩咐一句，它們便會取下指定器具，事後也會將之清洗乾淨，再歸回原位。

    這就是明斯勒過去做實驗總是一個人，卻從來不會手忙腳亂的秘密。

    而螺旋梯的右側，十幾張長桌或直或橫的排列在一起，上頭有的疊滿大量實驗資料、記錄和資料，有的擺放著功效不明的魔法藥劑成品、半成品，但更多桌上放滿試管、燒瓶、角架……種種實驗器具，裡面無一例外的盛裝有不知名液體，其中又有半數正在魔法火苗的加溫下，產生不同的化學變化……

    在其中一張試管正冒著青煙的桌邊，站立著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高的身影穿著翠綠鑲邊黑袍，墨綠髮絲底下的冷俊面孔上，一雙翡翠眸子全神貫注，緊盯試管，以防漏掉它任何一點變化。

    矮的身影一襲紫羅蘭魔法師袍，金燦燦的波浪長髮在幽暗的實驗室格外搶眼，彎彎的柳月眉下，水汪汪的藍眼盈滿好奇，緊張的來回觀察男人的神情和試管的變化。

    男人……也就是我們的魔導士明斯勒，忽然皺起眉頭，向女魔法師低聲囑咐：“茵蕾，妳退到螺旋梯後面去，架保護罩包覆住自己。”

    “人家不可以看嗎？”小丫頭的語氣有些不依，明擺着想把魔法藥劑的調配實驗參與到底。

    “站遠點看。”明斯勒不容置疑的命令，還伸手輕輕把茵蕾往旁邊推。

    開玩笑，他的魔法藥劑調配從來和安全扯不上多少關係，基本上在完成或失敗之前，總是免不了激烈的化學變化，而最清晰可見的體現方式，就是爆炸……

    所以，他絕對要把茵蕾遠遠調開。

    自己殘魂一縷，犯不著怕什麼，茵蕾卻不一樣，她可是個活生生人。

    萬一她不小心被傷到，別說他不能原諒自己的大意波及無辜，縱使他能夠原諒自己，狄爾希斯還不把他生撕了？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傻子纔會去做。

    而且他也不敢去賭那微小的，能夠風平浪靜完成實驗的機率。

    “噢……”聽明斯勒的口氣就知道沒戲，茵蕾微微有些失望。

    不過她還是很快跑到螺旋梯後面，把自己嚴嚴實實罩在保護罩裡，然後探出小腦袋，從階梯縫間，瞪大眼睛仔細看。

    明斯勒眼睛繼續盯著冒青煙的試管，手則拿起另一個盛裝幽紫溶液的試管，管口斜角相對，準備時機成熟，便將溶液倒入。

    青煙顏色驀地加深，升溫中的試管，咕嚕咕嚕冒起沸騰的氣泡……

    一滴幽紫晶瑩，滴落。

    下一剎那，青煙沖天起，發出酷似開水煮滾的鳴叫。

    明斯勒登時曉得重頭戲要來了，明知自己不會受影響，他還是下意識遵照生前的經驗，撐開魔法障壁，一道保護本身，另一道罩住藥劑，避免其他溶液或魔法材料受波及，產生不可知的連鎖反應。

    “轟──”

    接下來，便是一長串震天動地，令待在三樓的眾人紛紛側目的劇烈爆炸。

    好不容易等到籠罩住藥劑的魔法障壁內，青色煙霧散去得差不多，明斯勒纔敢撤去障壁，茵蕾見狀也湊了過來，盯著與剛纔一般無二的青色溶劑試管，懷疑的問：“成功了嗎？”

    “合成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