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主動權
“神的名諱神聖,不是我等凡人應當知曉。”教宗立刻擡出官面說詞,不過他顯然還有後話,所以明斯勒一揚眉,他便馬上介面:“不過冥神使既然這麼問,想聽的絕非這般回答。”
“諸神之間也有紛爭,這纔是主因。”收起慈祥和藹,他變得滿臉肅穆。
“教宗大人願意明著說話,再好不過。”明斯勒十指交扣,平淡的說出以下,連教宗也不得不動容的話語:“冥神殿下有個叛亂的屬下,已經潛伏人間數十年,以大漠王國的王室為傀儡,一直在進行種慘無人道的試驗,想完成他犯上,神,取而代之的野心。”
教宗瞇起眼睛,似在沉吟,又似在回想。
儘管諸神的教義傳播甚廣,在大陸各地皆有信徒,但眾神殿的根本到底在拜諾帝國,相較下,眾神殿於極天皇朝和大漠王國的號召力,就顯得比較式微,信徒的數量、信仰的虔誠,也理當遠不及拜諾帝國。
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叛神要發展勢力,無疑是個最好選擇。
教宗不明白的是,大漠王國的國民崇尚勇武、不懼死亡,戰神和冥神的信仰在那裏可是根深蒂固,為什麼身為叛神,會選擇一個祂上頭主神的勢力範圍,做為潛伏所在地?如果易地而處,他是那位叛神,他一定選擇極天皇朝。
即便那裏的百姓也深信因果輪迴,但他們更篤信執掌四季變化的生命女神,因為那是個以農為本的國家。
除非……
“我猜教宗大人也料到了。”明斯勒忽然嘆一口氣,把教宗的揣測說了出來:“沒有哪裏比大漠王國更安全,那位叛逃的初階神祇,神力性質與冥神殿下很像。而大漠王國滿足了他的需求,既有冥神殿下的神力波動為他做掩護,有必要時,他裝神弄鬼向眾神殿求點外援也非難事,簡直沒有比那更好的避難場所。”
“那麼,冥神殿下的旨意是?”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教宗終於按耐不住,主動追問。
他這麼做的結果,就是化主動為被動,把起初佔據的主動地位拱手相讓,只是教宗的心思已經全系在明斯勒那莫須有的“冥神旨意”上,壓根兒沒注意到。
這也是明斯勒想要的,他從不喜歡處在被動,掌握局勢的感覺,纔是他的最愛。
“最後一戰到來之前,保持中立;最後一戰到來之際,為我剷除叛逆的行動,貢獻力量。”
不知是心靈共鳴或者其他原因,明斯勒說話的時候,冥神令似有所感,上頭累積的冥神神力穿透空間戒指的限制,鋪灑在明斯勒身上。
暗金光輝,襯托得他格外莊嚴神聖。
一種奇特的感覺,在教宗心底迅速發芽茁壯。
明斯勒的話語,聽在他耳裡恰似來自於四面八方,回聲隆隆,偏又無與倫比的清晰,一如他每回傾聽到神王神諭那般。
他甚至荒謬的認定,正和他說話不是冥神使,而是借用了神使身體的──冥神殿下本尊。
因此,教宗有了片刻恍神,那一瞬間他的心神,全為冥神的威能與風采所懾,充斥靈魂的滿是對神祇的尊崇,以及發自內心深處的由衷臣服。
他的一輩子,全貢獻在宣揚諸神教義的神聖事業上,對他來講,神的意志高於一切。
“謹遵,冥神殿下旨諭。”他情不自禁,內心話脫口而出,反倒把明斯勒嚇得一愣,差點沒回頭去找,冥神殿下在哪顯靈了。
好在及時發現,教宗的崇敬是對他而發。
不過如此一來,明斯勒更顯尷尬。
即使面對國家元首,地位超然的教宗也未曾卑躬屈膝,現在面對他一個平級的神使,卻行禮行得自然而然,不帶半分勉強,這令他頓時不知該如何自處,唯有暗自慶幸,這一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曉,否則他肯定又有麻煩了。
很顯然,教宗那種面對神諭降臨的感覺,明斯勒並未察覺。不然他鐵定可以理解,教宗的言行舉止,怎會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教宗大人,你……不要緊?”他身子前傾,略帶遲疑的探詢。
“我不要緊。”教宗露出和藹的笑容,經過幾秒的調適,他已經反應過來,神王代言人的威嚴,再度出現於他的身上。
“尊敬的冥神使,我已經接獲冥神殿下的神諭,眾神殿將在最後一戰降臨之際,傾盡全力相助。屆時,只需冥神使一紙通知,眾神殿上下聽憑調遣。”他一臉莊嚴神聖,鬢髮皆白的年邁臉龐,剎那間,彷彿年輕了十來歲。
教宗的一句承諾,擁有多大份量?
那意味著一份盟約,一份只要明斯勒還有一刻是冥神使,就持續有效的盟約。它意味著,明斯勒背後從今往後,都將有一股勢力在社會各個階層均盤根錯節的宗教團體,不遺餘力的支援他任何行動。
如此份量,不可謂不重。
因為教宗,是不被容許毀約的。
做為神王的世間代言人,如果毀約,那代表著神王的眼光也不過如此,這會對神王的威信帶來打擊,也會對眾神殿耗費數百年歲月,好不容易在世俗所建立的權威,造成巨大的傷害。
明斯勒因此思緒停機了幾秒,身為旁觀者的明特斯亦傻了眼。
這對兄弟萬萬料想不到,這趟眾神殿之行的主要目的,如此輕易就達成了。
當然,只要狄莎娜不說,他們永遠不會曉得,是她私下動手腳、做效果,教宗纔會那般乾脆的給出承諾,他們的目的,才能順順遂遂的達到。
畢竟對神職者而言,沒有哪種命令會比神諭更為崇高。
在神的名義下,即使諭令再怎樣離經叛道,他們都深信神必有其道理,奉行到底,就是他們的行事準則。
“如此,屆時有勞教宗大人配合了。”
回過神,明斯勒替他的主要目的畫下完美句點。
“哪裏,神的旨諭就是我等神僕,奉行的真理。”教宗滿面虔誠,目光彷彿穿透了天花板,看透天際,眺向遙遠的神界。
明斯勒靜坐等待,數秒後,教宗收回視線,慈祥重歸老邁的臉龐。
不過,他嘴裏說出來的話,卻怎樣也無法與表情搭上邊,反倒聽得明斯勒兄弟倆心驚膽顫,他竟然,看出了明斯勒的“真相”──
“不知能否請教冥神使一個問題?神使雖然極力收斂,身上怨氣依舊濃厚,可是含冤而死?”他語氣平靜的不含絲毫火氣,身軀穩穩坐著,似乎也沒有欲驅除冤魂的打算。
然而越是如此,才越叫人心中惴惴不安。
明斯勒一路不顯山不露水,把他亡魂的身分掩飾得妥妥當當,連紅衣主教都被瞞過去,卻遭教宗一眼看穿……
難道,教宗與紅衣主教之間,差距居然如此之大?
明斯勒的腦袋前所未有的高速運轉,很快做出決斷──
“教宗大人果然好眼力,我一縷殘魂,的確含冤而死,是藉助弟弟的身體才倖存至今。不過從教宗大人的話語中可知,教宗大人也看了出來,冥神令選擇的是我,而非我弟弟。”
他決定坦承,這時候還隱瞞只會讓人覺得心裏有鬼,還不如坦然面對。教宗既然不是立刻動手,而是提出來發問,大概另有用意,暫時順從其意應答,纔是明哲保身之道。
“不錯。冥神殿下的選擇自有其深意,冥神使既已成為冥神使,無論是人是魂,眾神殿都唯有接受一途。”教宗倒也坦白,他所以沒當場翻臉動手,正是基於此點。
“哦……”明斯勒微微垂首,沉吟片刻方道:“那麼教宗大人特意點明我的身分,又有什麼用意?”他不再拐彎抹角,甚至甘心奉上主動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