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差不多
一個金鱗境巔峰的殺手,說沒就沒了,木隆真並未出手,這安陽城中還有誰能殺的了青梟呢?趙觀又陷入沉思,難道還有他沒有察覺到的敵人存在。
一個黑衣人猶豫了片刻道:“丞相,如今我們該做什麼呢?”
趙觀又緩緩道:“先等著,不久後魔夏大軍還會到來,到時候就是你們行動的時候了!”
他的面色恢復平常,只是手掌在空氣中狠狠的一握,眼中露出一閃而過的冷厲。我的傷勢恢復的比他想象中還要快,也許是因為身體之中燭龍血脈的緣故,自他甦醒過來僅僅兩日之後胸前的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傳說之中龍族的自愈能力十分強大,而這份能力似乎隨著燭龍傳承一同出現在了他的身上。
我此刻站在太尉府的花園之中,移步觀花,心中空明,這份澄明的心境已經很久未曾出現過了。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安陽城自從魔夏退去的那一刻,籠罩在其上陰霾便隨之散去,只是不知道這份平靜還能持續多長時間。
我走到一處亭臺之前,卻見到了木隆真正坐在其中,面前擺著一副棋盤,似乎在等他。
“你的傷怎麼樣了,身體可曾好些?”木隆真微微一笑,眉眼間有著隱藏不住的苦澀。
我大步邁入亭臺之中,坐在木隆真的對面,他心中卻始終鬱積著一股氣,讓他不論何時都不能做到與木隆真坦然相對。
我緩緩道:“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他的目光落到了面前的棋盤之上,棋盤十分乾淨,還未落子。
“既然出身於鬼穀道門,必然懂得此術,對弈一局如何?”木隆真開口道。
我深吸了一口氣,他已經好久沒有碰棋盤了,依稀記得上一次與人對弈還是在鬼谷山大雪廬中,砍柴老人也十分喜歡手談,現在想起,那位老人幾乎沒有什麼是不會的。
他第一次摸到棋盤時,師父告訴他,一盤棋便是一個世界,有天地方圓之象,陰陽動靜之理,星辰分佈之序,風雷變化之機,春秋生殺之權,山河表裏之勢,世道之升降,人事之盛衰,莫不寓是。
他起初不懂,直到現在才稍稍明白,卻始終不能看透。
我微微點頭,木隆真作出了請的手勢,我執黑先行。
我摸出了一枚黑子,只是手微微顫抖著,懸在半空中遲遲不肯落下。
那一刻他感覺手中的棋子沉重無比,落下便能壓垮整個棋盤,一種無形的壓力壓在了他的身上,這股壓力並不是來自於對面的木隆真,而是來自於他自己的心。
那張棋盤像極了他自己,也許只是一個簡單的棋子便能將他壓垮,他直到這一刻才發現,他從來未曾直視過自己的心。
木隆真輕嘆了口氣道:“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們彼此都還算是意氣風發,我和他也如今日我和你這般面對面坐著,他第一次拿起棋子便讓我感受到了他心中藏著的那份野心,他是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那種人。”
“你猜,他第一次落子是在何處?”木隆真的神色有些古怪。
我明白木隆真口中的他指的是蕭帝,他對於蕭帝的瞭解遠沒有木隆真那樣熟悉,但只是一面,便已經十分深刻。
他的目光掃視了一遍棋盤,棋盤上有太多落子的位置,線縱橫交錯,恰似人的命數,看不清楚。
蕭帝要落子到何處,他又怎能猜得出?
倏然,他注意到了棋盤最中心的那處,天元。
“天元?”我帶著一絲不可置信的語氣,縱觀全域性,第一步落子天元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甚至會讓後面的對局變得艱難。
木隆真哈哈大笑道:“不錯,他走的便是天元!”
“我到後來才知道他只是個臭棋簍子,對棋盤上的一切幾乎是一竅不通,但他卻十分執著於天元,他說,他生在了這個世上,為的便是讓別人一眼便能看到,不論以後會如何,至少此刻他在最中心的地方。”木隆真的眼圈微紅,蕭瑜的死一直是他心中的傷疤,直到現在都無法癒合。
我心中一震,天元,藏在當初蕭帝心中的何止是一個棋盤的中心,而是整個神州的中心,蕭帝想要做到的是重現神州的輝煌。
可是,站到神州的中心又怎是簡單的事情啊!強如蕭帝,雖然建立了蕭國,但是在中州乃至東南諸國掌握著至高權力的人心中,那些堅持,恐怕也只是個不痛不癢的笑話,也只有在北地黎民的心中,他纔是神靈。
於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權人而言,只要魔夏兵禍還未到,便可以將世間的一切當作是笑話,視人命為草芥,只要戰火一日未燒到自己的頭上,眼前仍是歌舞昇平的盛世,只管粉飾太平。
我的手開始劇烈的抖動,他想要將棋子隨便放在棋盤上的一處,卻發現手如同是變成了一塊木頭,停在了原處,始終落不下來。
“我不知道之前你心中所想是什麼,但我想知道你此刻的想法,如若你能,你想要走到何處?”木隆真略帶笑意。
我心中有如一團亂麻,他不知道為何會猶豫,為何會在木隆真的問題前退卻。
他在鬼穀道門中時,曾無數次想過這一輩子該如何,那時他所想的是這一輩子就這樣平平凡凡的過去似乎也不錯,最多隻是宗門裏的明爭暗鬥,後退一步換些安寧,無驚無險的過完這一生。
但當他真正質問自己的內心時,卻總有一種不甘,這天地廣闊無垠,為何偏偏要做一隻螻蟻。
木隆真神色平靜道:“決定好了嗎?你要走哪一步!”
我不覺間已大汗淋漓,彷彿是在用生命去賭一局棋。
他終於抬起了手,重重地將黑子落下。
落子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心,他不曾違背自己的本心。一枚黑色棋子穩穩的落在了棋盤的最中心處,天元。
木隆真自始至終盯著我的動作,直到我最後落子天元的那刻,他的手不禁緊緊的攥住。
“你為何選擇相信我?”我眉毛微微一挑。
到這一刻,此前的一切都有了結果。
木隆真從未放棄過他,不管是雲蕩山之中,還是北塞草原,木隆真對他的信任從未放下過,至於其中的因由,此刻已經不重要了。
木隆真站起了身,從開始直到現在,他一個子都未落下。
“在你選擇蕭國的那一刻,我便選擇了你,毫無猶豫!”木隆真看著亭外的長空,一如那日雲蕩山中風雪正盛。
棋盤之上,只有一子,佔據天元。兩人相視一笑,冰釋前嫌。
我此刻終於不覺得彆扭,心中鬱積的悶氣也差不多消散了。
一旁的侍女端上來了兩杯清茶,擺在了他們二人的面前。
桌上茶杯,一縷縷熱氣盤旋而上,其中透著一種特別的香氣,彷彿讓人置身於雲幻仙境。
“雲羅茶,生長在雲國千里絕堤之後,極為稀有,這可是我藏了數十年的珍品,嘗過其滋味的只有寥寥幾人。”木隆真在介紹時露出了肉痛的表情,而後輕輕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
我無奈搖頭,這個在鐵血沙場中眉頭都不會皺幾下的人,竟然會對一杯茶看得這般重要。
我端起茶杯嗅了嗅其中的清香,感覺一陣神清氣爽,不愧是連堂堂蕭國太尉都讚不絕口的好茶!
“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麼辦?我聽說有一些南邊的人進入了安陽。”我問道。
如今的安陽城可不像是表面上那樣平靜安穩,他自從青衣劍客出現的那一刻就嗅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雖然魔夏暫時退卻,但是有數股勢力涌入安陽城,無數隱藏的危機在慢慢醞釀,恐怕此刻的神州大地總會有一些不懷疑好意的目光注視著安陽。
木隆真聽到我的話後被一口茶噎住,連連咳嗽,連臉都黑了。“唉!連好好喝口茶的時間都沒有,你能不能別在這種時候談這種敗興的事。”木隆真嘟囔道。
我哼了一聲,自顧自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雲羅茶,入口甘甜,唇齒留香。
木隆真嘆了一口氣又道:“我還能怎麼辦,我總不能兩頭都顧到,朝堂中的事已經夠我煩的了,那藏在暗處的又不是普通人,我實在是分身乏力啊!”
我早看穿了木隆真那一副做作的姿態,若是心中真沒一點打算,木隆真只會是愁眉苦臉,整日都擠不出一絲笑意,哪能還悠閒地和他打趣。
我靜靜的看著木隆真的表演,並未回話。
一時半刻亭子中只回蕩著木隆真嘆氣的聲音,木隆真半晌之後看到我沒有一點回應,有些尷尬。
“其實我早已經有了打算,我心中正有一個合適的人選去幫我調查一番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勢力,你猜猜看我心中的人選是誰?”木隆真嘿嘿一笑。
我一臉黑線,木隆真果然是個老狐狸啊!老謀深算的本性一下就暴露了出來。
依他看來,木隆真手下能掌握的高手,也只有軍中的那些大老粗,讓那些性格暴躁的漢子去幹這種蟄伏在暗處,極需要耐心地事情,無異於趕鴨子上架。
側頭一看,卻突然發現木隆真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著他,他不禁吞了下口水,難道木隆真心中的人選是他?
我全身一寒,連連擺手道:“別指望我去,我的傷還沒好呢?”
他心中腹誹,這樣的又苦又累還危險的差事,誰願意去做?他可不想再碰上青衣劍客那樣的瘋子,到現在他偶爾還能回想起青衣劍客將鐵劍插入他的胸膛,那種接近死亡的窒息感,他再也不想嘗試第二次了。
木隆真吹鬍子瞪眼道:“知道你不願意,所以我心中的人選不是你,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我心中疑惑,木隆真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我心中最中意的人選是我的好女兒,木鳶!”木隆真得意洋洋道。
我聽到後騰的一聲跳了起來。
“老不死的,你敢!”
我一瞬間感覺肺都氣炸了,沒想到木隆真在這裏等著他。
那些藏在暗處的勢力是何等的危險,木鳶連蒼龍第一變都沒有渡過,用什麼與那些惡徒抗衡,要是再出現青衣劍客一般強大的刺客,幾乎就是羊入虎口,白白送到了對方的嘴裏。
“那有什麼辦法,誰叫我也沒個兒子,再說別將我女兒看扁了,她可比你想象的厲害多了!”木隆真氣勢登時弱了一些。
我一時無語,他沒有想到木隆真竟然如此的無恥,明知道他不會放任木鳶不顧,所以以此來要挾他,這一招實在是高明啊。
木隆真也便破罐子破摔,徹底的不要臉皮道:“你就說,去不去吧?”
我狠狠的瞪了木隆真一眼,重重的扔下了兩個字。
“我去!”
我心中又鬱悶起來了,感覺被木隆真擺了一道,剛剛纔好點的心情轉眼就煙消雲散了。
木隆真頓時哈哈大笑,他知道我不會拒絕的。
“不過還是需要鳶兒幫忙!”木隆真沉思半刻。
“你別得寸進尺,我已經答應你了,不用再把木鳶捲進來!”我厲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