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夏大將軍雖說還有一位嫡長子，可不也喪命在前朝皇帝手中了嗎？”

    曹大人知道荀大夫既然敢在徐清侯當面提及夏大將軍子嗣一事，定然是有了十足的證據。

    可是，該質疑的，還是需要質疑。

    曹大人的眼神微微瞥過那個高高在上的人影。

    不比荀大夫少年伯爵，意氣風發，曹大人如今已經年過四十，和當代的徐清侯幾乎有了三十年的君臣關係。

    雖然一直因為智商高情商低，外加複雜的家世背景等原因，曹大人在朝堂上一直不怎麼混得開，

    可是曹大人再怎麼低情商，和老闆（徐清侯）呆久了，也知道老闆的一些心思。

    何況，兩人也是當年幾乎一起長大的。

    他就愈加清楚徐清侯的心性。

    曹大人知道，自己必須要做出“不是我軍不給力，而是敵軍太狡猾”的狼狽卻不屈的樣子。

    再者，荀大夫言語中透露出來的意思也令曹大人頗感不寒而慄。

    “我手下沒有收到絲毫的風聲...荀某人的勢力卻能得到確切的情報？”

    “不過，真正該擔心荀某人的手伸得太長的...不該是我吧？呵呵...”

    曹大人心中暗忖，也是慌張盡去。

    當務之急，自然要捧得這位荀某人高高的，顯得他曹某人手下的一幫情報頭子都是廢物...甚至連徐清侯手裏的其他情報部門都是廢物...

    這纔好呢...

    曹大人掩飾了心裏的笑意，面上非常勉強的繼續問道:“那位嫡長子的屍身是夏大將軍親自驗過的，夏大將軍因為愛子早逝，甚至一夜白髮，這是諸國共知的事情！”

    諸國，指的是北地貴族統治下的區域...

    “若非嫡長子真的逝去了，而是瞞天過海...夏大將軍也不會悲痛至此！”

    說完，曹大人又對徐清侯微微一禮。

    徐清侯不禁點點頭，說道:“夏大將軍的那位嫡長子之死應該並無錯漏...”

    自然沒有錯漏，當年夏大將軍一夜白髮正是發生在彼時仍只是徐清侯世子的他面前，

    當時夏大將軍的悲憤和絕望，愈加是他親眼目睹的，至今仍歷歷在目...

    而且那具屍身，不止夏大將軍驗查過，他也驗查過，曹卿（曹大人）也驗查過...

    上一代徐清侯也驗查過...

    新國朝的皇帝也肯定派人驗查過多遍...

    不然，當年夏大將軍不會如此輕易的就得到國朝皇帝的信任，幾次大功下來，在軍隊裡的職位飛速上升...

    一直到今時今日，夏大將軍仍是皇帝心目中的擎天巨柱，忠心耿耿，絕不可能反叛的那種...當年之事，功不可沒。

    當然，他夏某人願不願意要這種“功”，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荀大夫既然拿夏大將軍的子嗣作為攻擊曹大人的手段，自然不會在這裏就被打擊到了。

    徐清侯和曹大人的質疑和不以為意，都在荀大夫的意料之內。

    荀大夫眼裏透著自信，

    “臣說的夏大將軍後人...雖和夏大將軍的嫡長子有些關係，但並非該嫡長子本人。”只見荀大夫微微一笑，朗聲說道。

    這話中的內容卻令在場的徐清侯和曹大人聞言一懵，

    非本人？

    又和此人有關係？

    這從何說起？

    莫不是...

    想到某個可能性，徐清侯和曹大人打量荀大夫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荀卿何出此言？”徐清侯幽幽問道。

    這一刻，徐清侯被掛珠遮擋著顯現一半隱藏一半的眼睛彷彿在這一刻也深色了不少。

    “正如君上猜測的那樣！”

    “當年夏大將軍的嫡長子確確實實死在了前朝皇帝的追殺之下！”

    “但是，這位嫡長子因為前朝皇帝砍下屠刀的時候恰好在外遊獵而逃過一劫...”

    這是所有北地貴族盡知的時候，可是徐清侯和曹大人沒有半點的不滿，

    因為他們知道，

    乾貨馬上就來了...

    果然，

    荀大夫接下來的話，證明了兩個人的某個猜測...

    “可是，在這位可憐的嫡長子被前朝皇帝追殺的大軍殺掉之前...”

    “嫡長子在民間可是逍遙快活了好幾年呢...”

    荀大夫臉上的笑容是一個大家都明白的意思:“可為什麼天下人都沒有想到...”

    “夏大將軍的這位嫡長子，會給他留下一個孫子？！”

    孫子？！

    夏大將軍的嫡孫？！

    這話一出，

    石破天驚！

    夏大將軍竟然有孫子存在？

    如果這是真的話...

    倘若夏大將軍真的有所謂的嫡孫，以夏大將軍對原配和嫡子的感情...

    這位嫡孫還真可能是夏大將軍唯一的軟肋！

    也說不定...真的能夠左右夏大將軍的決定！

    徐清侯和曹大人這對三十多年的君臣極有默契的對視了一眼，

    曹大人非常磊落的先對荀大夫服了軟，微微施了平輩禮，然後說道：“若夏大將軍真有嫡孫在世，那這個動搖夏大將軍最好的砝碼，自然是該嫡孫，而非夏伯邗...”

    “只不知荀大夫...如何肯定這個情報的真實性？”

    這幾乎就是在拐彎抹角的詢問情報的來源了...

    畢竟，不說清楚情報的來源，又如何證明情報的真實性？

    君上座前，自然不能靠一張嘴胡言亂語說一通，然後就能獲得徐清國舉國上下的信任，去拉攏“嫡孫”，策反夏大將軍了...

    關於嫡孫一事，荀大夫既然說出了口，自然就要負責解釋清楚。

    曹大人這問話極有水準，

    不信？

    看徐清侯的表情就知道了！

    一臉的好奇，

    還有隱藏在好奇底下的漠然。

    荀大夫本人對曹大人的問話還是有心理準備的，此刻聽了曹大人的話，風度翩翩的笑了笑，然後一臉詫異的看著曹大人，說道：“曹大人竟然不知？”

    嗯？

    我該知道什麼嗎？

    某曹大人一臉懵...

    “還請荀大夫明言，”曹大人面不改色道，“曹某人沒有荀大夫的情報來源之廣、之深、之厚實...實在不知道荀大夫所指何意...”

    老匹夫終於沒忍住！

    開始主動攻擊我的情報網路了！

    而不是之前那般指桑罵槐...

    好！

    不動不錯，

    動了，就等於下了場，那就不是你說的算了！

    荀大夫心下一狠，臉上還是一派的溫文爾雅：“荀某人有什麼情報來源？這訊息不是曹大人告訴我的嗎？”

    聞言，

    大殿之上，正襟危坐的徐清侯銳利的目光掃視了一眼曹大人。

    手下的情報頭子之一和大臣聯手？

    黨錮之爭？

    排除異己？打擊君王？

    曹大人心下凜然，臉上快冷出了冰，道：“曹某人實在不知道荀大夫何意！曹某人自己都不知道那訊息，如何能告之荀大夫您呢？荀大夫莫不是找我玩笑？”

    嘴上說著玩笑二字，臉上卻彷彿刻著仇敵。

    荀大夫哈哈一笑：“我還道曹大人究竟有多厲害，”

    “原來...不過如此啊！”

    嘲笑的意味沒有那麼濃重，但是已經很明顯了，

    隨後，荀大夫沒等曹大人做什麼迴應，就繼續說話了，

    “曹大人可還記得前幾天，您就是在這大殿之上，解釋過前段時間，有神秘人潛入我徐清國國都，尋找夏大將軍當年的渭河夏家身影嗎？”

    “雖然也因此，曹大人的手下在幾番探尋以後，從此失去了對方的蹤跡，不過也證實了這些人有著渭河夏家當年內衛衛士出手的影子...”

    渭河夏家的手下？

    和夏大將軍子嗣有關嗎？

    曹大人心中有些疑惑，

    但是，

    現在不是疑惑的時候，

    “不錯，不過，我們覺得這些人不過是當年夏大將軍嫡長子的侍從，可不是什麼嫡孫...”曹大人斜了荀大夫一眼，冷冷說道，“荀大夫您又從何得知這其中有一位嫡孫的存在？”

    荀大夫臉上徒顯幾分傲氣：“因為目的！”

    “目的？”

    “對！”荀大夫點點頭，繼續解釋道，“一幫對渭河夏家忠心耿耿的人，是什麼令他們蟄伏二十多年，又突然冒出來的？”

    說著，荀大夫一副全在掌握中的表情，繼續說道：“若為盡忠？當年夏大將軍愛子身死的時候，他們在哪裏？！”

    “夏大將軍愛子死後，怎不見他們為主報仇，血濺五步？！”

    “若不忠，二十多年了，英武少年也變得垂垂老矣，還關心渭河夏家近況做甚？”

    “這幫子人，竟然還敢到北地來，探尋當年渭河夏家的餘孽？！”

    “這不是就做好了暴露以後，捨身取義的準備嗎？”

    “君上、曹大人，你們不覺得這幫人很矛盾嗎？當年若膽大一點點，他們早就可以和夏大將軍接頭了，可是他們沒有！”

    “為什麼？”

    一句問話，令荀大夫的氣勢緩和一下，沒有方纔那麼咄咄逼人，

    但是下一刻，愈加強烈的狂風暴雨隨之而來！

    “因為他們不能！”

    “有一個原因，令他們不敢冒險！”

    “而這個原因，又令他們現在敢於冒險！”

    “那答案，就只有一個！”荀大夫的眼裏閃過一道睿智的光芒，他舉起了一根手指，語帶輕蔑的說道：“他們有一位少主在手上！”

    “所以，當年他們不敢死！”

    “而現在，少主長大了，他們也敢死了！”

    曹大人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