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面見君上
徐清夏家,或者也可以稱之為徐清國。——或者說,這是他曾經的稱謂。
北地貴族和南方豪族在尊謂和身份上最大的區別,就是他們在幾個朝代之前是可以被稱為國家的。
而豪族,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這個機會。
只是,隨著歷史程序的推進,
貴族稱國,天子為眾國之主,僅收取貴族繳納的貢品作為“保護費”和“會費”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在某一個雄才大略、又極為急功近利的帝王,處心積慮的謀算之下,天下之間但凡貴族再也無法稱自己的領地為國。——即使這位君主又來被貴族聯合起來進而推翻了,可是在後繼皇帝有意無意的“疏忽”下,封國依然成了封地,一國之主成了某爵之家。
天下之間,為名與器不可與人。
貴族失去了更有利的“正統”,而皇室因此更鞏固加強了“正統”,以至於,從那時候開始,歷朝歷代,皇族比大部分貴族的勢力強大,卻比所有貴族的勢力弱小,可是貴族依然沒能徹底弱化皇室,達到諸侯分治天下的目的...
正是因為這複雜的歷史原因,
所以觀念上,某某國都會成為某某家,
而封地之內的臣民,私底下還是願意稱自己為某某國。
實際上,對於貴族來說,家國本來就分的沒有那麼清楚,皇帝也不是唯我獨尊,至今也只是更強大的一個國家的首領是所有貴族推選出來統籌天下的存在而已。
但是皇帝覺得自己既然是天下共主,就該有天下共主的實力和威勢,應該權壓天下,萬人之上,唯我獨尊,
妥協貴族利益?這是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
面對皇帝和皇室的咄咄逼人,
有土地,有兵馬,更有反抗能力的貴族自然不能答應做待宰的小雞,
因此幾個朝代以來,國家和貴族之間的矛盾一直存在,無法調和。
皇帝意圖削弱貴族在法統上的正確性,
貴族則選擇弱化皇帝的必要性,
比如,貴族領地的臣民,就會稱呼自己領主住的地方為宮殿。
宮殿?
那當然是一國之主才能住的。
天下貴族有如此勢力和實力的爵位,可以分為王侯公伯...
這些爵位之下的貴族,
往往也會被自己的臣民稱呼為君上。
何為君?
主也!
主人的主,主宰的主!
也是皇帝無法接受的主!
在今時今日,
徐清國的國主,正是當代的徐清侯——夏輦。
此時的徐清侯正完成了一天的朝會,處理完整個國家的重大正事,
剛剛準備下朝,就有手下的侍從上前到他的耳邊偷偷彙報。
徐清侯聽了彙報,低聲吩咐道:“你帶他進來吧...”
然後給了一個眼神,旁邊的宮婢立刻會意。
“退朝!”
百官一拜,
“諸卿出宮!”
往往退朝的時候,會是徐清侯先行離開,之後纔是百官陸陸續續的出宮...
可是現在明顯徐清侯沒有走,宮婢卻喊“諸卿出宮”?
徐清侯留下,百官自然要聽從宮婢的吩咐,一個接著一個,有秩序、符合禮儀標準的慢慢退出這所大殿,然後離開宮裏,半點不能耽擱...
但是不少大臣心裏暗自嘀咕了:“君上在正殿接待的人,這明顯是以示重視的意思,”
“但是偏偏命令所有朝臣離開?這是何道理?究竟是不是真的重視來人?”
“...更重要的是,這個即將被徐清侯接見的人,會是誰?誰那麼重要,又是誰,那麼需要避開眾人?”
至於徐清侯留在正殿卻讓百官退出宮內,是不是除了接見某人以外,還有第二個可能性...
肯定是沒有的。
宮內的大殿作用無非就是幾個,君主登基、朝會、接見以及祭祀禮儀等,這是屬於貴族階層的禮儀規範。
貴族的禮儀是非常重要的,尤其在飽受皇室攻擊的如今,
貴族禮儀幾乎已經成了貴族正統性的標榜了,
就算出於政治原因,君主本人都不會選擇踐踏它(貴族禮儀)。
等所有朝臣離開了,
侍從又再次進來了,
這時候,他還領著另一個人。
徐清侯打量了來人半晌,
然後,徐清侯看了看周圍,又揮了揮手,這是在命令其他的宮婢侍從退下。
諸人一貫而出。
這位手下才拜倒在地,高聲呼道:“參見君上!”
這個稱呼,就是貴族禮儀的特點之一,
貴族的禮儀除非封王,否則擁有自己的,純體系的朝廷機構的貴族,通常,就會被稱作君上。
封王,則被稱為王上,那就是和大多數的貴族不一樣的層次了。
而侯爵,是王爵位下的第一爵位。
也是非常稀罕的,
往往代表這位貴族的實力,非常強勁。
面對來人激動的行禮,
“卿免禮平身。”徐清侯溫和說道。
卿,也是貴族禮儀之一,是大貴族對小貴族的禮貌用語。
不過在皇權培養豪族的以後,每一代皇帝通常也將實力強勁的左膀右臂、且非貴族出身,而是豪族出身的人也稱之為,卿。
這自然也是拉低貴族獨特性和尊榮的一種手段,意圖則是抹殺貴族的禮儀的認可度,和貴族存在的正統性。
所以,在傳統貴族的陣營,但凡被稱為卿的,都是真正的貴族,或者貴族的後人。
以此來增強正統性,和無聲卻有力道的打擊皇帝手段的威力的行動。
所以,徐清侯的稱呼,
也就在是說這個其貌不揚的來訪者,竟然也是一名高貴的貴族後裔或者有小貴族爵位在身!
這人聽了徐清侯的吩咐,從地上爬起來,以跪坐的形式立好了,
頭也微微抬了起來,
現出他的本來面目!
竟然是他?!
如果夏小將軍夏伯邗此刻在這裏,
親眼見到這個人,必然會心中大吃一驚,
只因爲,這人竟就是他之前在鵬雲樓見到的那位神秘人!
也是多年前就幫助過自己的神秘人!
夏伯邗心心念念有可能暗中計算自己渭河夏家的...竟然——非常會是和徐清侯有關?!
“卿既一路舟車勞頓,”徐清侯見這人起身端坐好之後,這才話說了,這當然也是貴族的禮儀規範之一,表示對下屬貴族的尊敬,
儘管知道這人短短時間穿越無數城市,回到朝內面見自己,肯定是有極為重要的事情需要稟報和請自己決斷,
但是徐清侯並沒有第一時間詢問對方事情辦的如何,反而一臉關切地說道:“卿,當真是辛苦了!”
“卿可以在家裏洗漱一番、修整一番,之後再來見我,也是不遲的...”
“倘若因為我的事情,真的令卿累倒了、病倒了,那是我的不是了!”
這倒不是無根之話,
因為這人這些年身子一直非常不好,
所以徐清侯也是在表達為這位下屬貴族的關心和重視。
只見這人聽了這話,又行了一個大禮,肅顏說道:“為君上效死,臣之大幸!何敢言累?!”
臣下為君王盡忠,到了願意赴死的地方,
君王聽了能作何感想?
又該有什麼反應?
“卿當真是忠貞!得卿之助,是我的幸事!”徐清侯讚歎一句。
這是君王的標準答案,
可是徐清侯只說了這一句,就再沒了後話,
這人知道,現在該是自己主動稟報的時候了。
“此次臣身負重任,出了國都,辦了一些重要和緊迫的事情之後,臣立刻就再次去見了那位夏小將軍夏伯邗,”
“夏小將軍風采依舊,不願與吾等聯手...”
稱讚風采依舊,實則是解釋此人油米不進,不好利用溝通...
聯手一事,無論是否能成功,起碼現在看來,恐怕要多些波折...
這彙報才一入耳,竟就是這樣不好的訊息,徐清侯不由皺了皺眉。
“那位小將軍...當年隨著夏大將軍來我國,我也親自接見過一面,確實是一個有趣的孩子。”徐清侯淡淡笑道。
“能對權勢財富,絲毫不動心的人,世間少有啊!”
言語之間,卻滿是諷刺意味。
這既是在諷刺夏家的不識好歹,也是在諷刺那個才德不出眾的夏小將軍竟然能抵擋眼前這人的糖衣炮彈?
面對君主若有若無的質疑,
這人搖了搖頭說道:“啟稟君上,根據臣與夏小將軍的接觸和觀察來看,這位夏小將軍未必就是真的心如止水...”
“臣與此人打了兩次交道,雖不敢說將此人性情摸索的一清二楚,但臣知道夏小將軍心中有所牽掛,並非鐵石心腸之人。”
“只因爲,這世間之上,人稱大丈夫,能做成大偉業或者是擁有大胸懷,成就大自在的人,往往都是鐵石心腸...”
“而夏小將軍絕非這其中一位!”
“任何一項,他都不具備!”
“哦?”徐清侯看了看這人一臉嚴肅的樣子,嘴角勾了勾,隨後,面無表情說道,“我倒不知道,卿竟有如此識人之術,看來,我對卿的關懷還不夠啊!”
言語之間,對此人的不滿,幾乎溢於言表,
可看這人的反應,竟還是一派拳拳忠心,對君王沒有一點的懷疑。
徐清侯又繼續說道:“既然如此,卿就給我說說,夏大將軍府的這層板子該怎麼揭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