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沉重過往
“三哥,真巧,我們又遇見了”夏明朗笑嘻嘻說道。
夏三面容溫和:“不巧,我是專門在這裏等你的。”
“不,是真的巧。”夏明朗搖頭道。
夏三看著夏明朗,想聽聽他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敢這麼對自己說話了。
怎知,夏明朗接下去的話——
“夏叔剛吩咐我,讓我去找你,你這就自己冒出來,能不巧嗎?”
“夏叔讓你去練功場找他,他在那裏等你。”
夏三眼睛一亮,然後又以極快的速度熄滅了,他想起方纔自己想跟父親一起去練功場的時候,父親的拒絕和冷漠。這一刻,他又有些像之前那個受傷的小野獸的樣子。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夏三說了一句,也不理夏明朗,就朝著練功場的方向走。
夏三走近練功場,就聽到裡面發出低沉的擊打聲音,習武多年的警覺立刻告訴他——有人在裡面打鬥。
不好!爹!
夏三連忙飛一般的速度,掠進了練功場。
只見練功場的地面沒有一塊是完好的,場中只站著一個人,這人正是夏父!
“爹,你沒事吧?”夏三疾步到夏父身邊,關心得問道。
“沒事。”夏父長吐出一口劍氣,然後說道。
聽到父親無恙,夏三鬆了一口氣,看著練武場的慘狀,問道:“是來敵人了嗎?”
夏父這次沒有回答他,轉身看著他,淡淡道:“跪下。”
夏三一怔,順從得跪在了坑坑窪窪的地上。
地上早就因為夏父和七叔的戰鬥,石土縱橫交錯,夏三直接跪在地上,膝蓋被尖銳的碎小石頭頂著,極為難受。可是他心裏的委屈更甚於肉體的傷害,所以他一言不發,更不會像那個沒皮沒臉的夏明朗一樣,只會對長輩撒嬌!
他自覺自己是村子裏最英雄不過的人物了,怎知——
“你為何總是欺負明朗?”
夏父開口就爲了那個夏明朗在質問他,夏三心裏猛地浮起一絲戾氣,但嘴上卻否認道:“當然沒有。”
說著,頓了頓,夏三又問道:“可是明朗說了什麼?”
“哼!”夏父冷哼一聲,“又何須明朗說什麼?你當爲父是瞎子不成?明朗性情溫和,對你的平日的欺凌也不以為意,也不和外人說什麼,你就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
“孩兒……”夏三臉色十分難看,只得說道,“父親誤會孩兒了。”
夏父看夏三這幅倔強的樣子,嘆了一口,說道:“你可是覺得為父偏心?”
夏三不答,不說沒有,也不說有。
再看這幅彷彿仇恨著什麼的樣子,夏父哪能不知道夏三心裏的答案?
夏父又嘆了一口氣,軟語問道:“那你可知道為父為何偏心嗎?”
略抬了抬頭,夏三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感興趣。曾經他一萬次在心裏問自己這個問題,無論是什麼假設的答案,彷彿都會把他逼瘋掉。
而現在他有了一個機會,一個獲取官方答案的機會。
夏父負手而立,為夏三講了一個故事:“你可知道,我們本不是住在這裏的,這個村子,也是你爹我帶著一幫叔伯一起手把手搭起來的。我們從外面的世界而來,
而明朗的先輩,則對我家先輩有活命之恩,當年災荒之下,屍橫遍野,百姓易子而食,我們家全族是託了明朗之祖的恩德才得以生存下來。
所以,你祖父、我父親,爲了報答夏家,自願入府為奴,承蒙主家不棄,許我們夏姓。”
“因而,我們的夏姓,不是我夏忠、你夏三自己的夏,是夏明朗的夏!”
夏三聽了如此震耳發聵的聲音,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一直以為自己和夏明朗是同宗的兄弟,地位之間並無差別。
可是,現在夏父竟然說,自己家是夏明朗的奴僕?!
天底下還有比這個更加荒唐的真相嗎?如果夏家真的這麼厲害,夏明朗怎麼會和自己這些人窩在這個群山環繞的小山村裏?
而且就算曾經是主僕關係,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爹不是說了嗎?這個村子是爹牽頭,大家一起搭起來的!關夏明朗什麼事?關那個什麼夏家又什麼事?
看出夏三眼裏的不服氣,夏父搖了搖頭,繼續說著故事:“夏家本是大族,後來因為得罪了權貴,遭遇了滅頂之災,當時,明朗的父親帶著我們這幫兄弟在外遊歷,因此逃過一劫,
可是隨後也還是遭到了追兵的追殺,我們這些護衛,本就是賤命一條,若非不是夏家看重,我們哪能練的一生好武藝,能頂天立地在這世間,被人尊一聲好漢?所以,當少主讓我們各自逃命去的時候,我們誰也不同意,在最危難的時候,本該我等捨身赴死以報答夏家恩德,
可是,真到了危難時刻,我們還是沒能保護好少主。少主他……他身為少主,卻選擇了用自己的性命換我們這些人的命!”
“至此之間,保護和被保護的關係從此倒置!”
“你可知道,當年,少主爲了我、爲了你、爲了我們這些下人,選擇以自身為餌,引開了追兵!我們這些本該死了的護衛活下來了,他是少主卻死了!如果不是爲了撫養小少主明朗,我早就自裁以謝當年少主的大恩,夏家的大恩!”
“而夏明朗,是他的獨子,是少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血脈!”
“我本就對少主當年引去追兵一事大為愧疚,我不否認,我當年有因為你娘還有你,所以選擇了懦弱。我沒有顏面對當年待我如手足的少主,沒有顏面面對九泉之下,曾經尊尊教誨、沒有師徒之名,但有師徒之實的家主!
三兒,我承認,這些年,我看著你,就彷彿是看到我自己的當逃兵的曾經。
尤其這些年,你越來越優秀,小一輩都服氣你,村子裏的這些老頭子都看在眼裏,都對你大加讚揚,我也看在眼裏,三兒,你的出色。讓為父既為你自豪也為自己難堪!
我既開心你的能力出衆,也傷心你對明朗的壓制,我又心中自責不曾好好教導你,才使得你如今越發偏執。心有千般萬般的慚愧,故而為父沒有實在辦法以慈父的面目待你。
是為父的私心忽略了你,我知道自己沒有做好一個作為父親的責任,這一點,在我內心深處,一直在愧疚,時至今日,我仍希望你能體諒為父的難言之隱。
但是夏家,是夏明朗的夏家。
夏家村,也是明朗的夏家村!
沒有明朗的祖父,我的祖父和我的父親當年就死了。沒有明朗的父親,我和你,還有你的娘,也早就死了。
我們一家人都深受明朗的大恩,你知道嗎?!
夏家對我們不薄,我們卻愧對夏家!三兒,為父希望你和為父一樣,當年和少主共患難、同富貴,情同手足!而非是如今的欺壓恩人之子,讓為父每每深夜想起,都覺得愧對少主,愧對家主,也愧對了你。
因為你是我的兒子,我的親人,我只能把你往後排,正因為我心中從未偏離你。
更因為我知道,我對天下人不住,也要誓死保護少主的血脈!這是義之所在!”
夏父講得眼睛發紅,一行清淚順著臉頰往下流,最後,甚至也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