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外套裏層，寫了十數張借條的內容，還有幾十張的地契。”夏明朗漆黑的眼睛注視著窗戶外面，“這些應該就是他收地的成果。”

    “地契有什麼奇怪的嗎？他不是富商豪強嗎？”夏九一臉奇怪的問道。

    這個時代的政治體系非常奇怪，貴族、豪強並立，軍功制、察舉制、血統制並行，這在前世的古代幾乎沒有一個朝代或者年代能夠直接代入的。

    夏明朗曾經對此極為好奇，為此還泡在村裏的學堂很久，看了不少的書，可惜到底只是一個村子，這方面的藏書極為匱乏，還讓夏明朗為之嘆息了不少時間。

    夏九此時提到的富商豪強，就是豪強體系中的一員，基本出現在朝廷直接統治管轄的城市，個別會出現在貴族領地，但是貴族領地的豪強勢力遠不如朝廷直轄城市內的豪強實力強大。

    而富商豪強，就是指家裏有點錢，能影響自己家族所在區域，甚至輻射到周圍區域。

    實際上，往往只要是豪強，無論是富商豪強、士門豪強、遊俠豪強……家裏都會有一大片的土地。

    貴族，是對自己領地內的所有人事、官職、土地進行掌控，受到國家的承認。

    豪強，是掌握著一大片的土地還有為之效力的農民、打手、僕從，在當地有一定的聲望，通常和周邊的豪強聯姻聯手，形成一個個關係網，受到當地百姓的認可。

    前者，有些像夏明朗前世的春秋時期的制度，後者就有些像漢朝的民間團體力量。

    在前世，前後相隔幾百年的制度，在今時達到完美的融合，由不得夏明朗不驚訝，不好奇。

    “地契不奇怪，奇怪的是這些地契都是我們縣內的。”夏明朗冷笑道，“之前小二的話你也是聽了的，雖然國朝對我們這裏頒發下達了一系列的優惠政策，但是關於土地私有化、開墾權，都是在本地的民眾身上，而非外來戶。

    小二是外來戶，所以不能開墾荒地，沒有自己的家，那個薛家，也是舉家從府城搬過來的，家境是比小二好不知道多少倍，可在朝廷眼裏，都是一個階級，

    所以，不可能出現說小二不能開墾荒地，薛家就能夠的道理。也就是說——薛家理應一塊屬於我們縣的土地都沒有，但是他有了，還有幾十張的地契！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夏九的腦瓜子其實是很快的，但是就是太快了所以曾經屢次被人嘲笑和不喜歡，更下意識的把自己往一根筋的路子上趕。

    聰明勁有，往往只是想不到而已。

    現在夏明朗這麼一提示，夏九立馬就明白了：“難道是……那些借條！那些打手！薛家是先想辦法讓人簽下借條，然後逼著人家還債，人家還不了債務，就讓人家用田地償還！”

    “嗯，理應就是這樣了。”夏明朗點頭表示認可，然後說道，“但到現在為止還是我們的猜測，我們需要去證實猜測是否正確的。”

    “順便，還能解答我心中的幾個疑惑。”夏明朗心中默默的想著。

    夏九聞言頓時充滿了幹勁：“好！那我們走吧！”

    說著，他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太陽，又說道：“這個時間，幹農活的也早都起床了，不愁去的太早見不著人。”

    嗯，如果夏明朗沒有估計錯誤的話，這話是別有深意啊……

    整個夏家村，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還覺得特別早的，除了夏明朗還有誰嗎？

    絕對是沒有第二個了……

    所以，你夏老九確定不是指桑罵槐？

    夏明朗用非常懷疑的目光盯著夏九看了又看。

    夏九面不改色，永遠是那副憨厚帶笑的看著他。

    夏明朗有些意興闌珊，得了，這個夏九滑不留手，管他呢，就算他吐槽自己，諒他也不敢真說出來，最多就是酸酸我。

    夏這般想著，明朗心裏又有些得意：誰讓村子裏的人都喜歡我呢。（並不）

    兩人就這樣，各自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褲子，看看有沒有不妥帖的地方。

    畢竟兩個大男人一跪一坐在地上大半天，面上不好看，說出去更丟人不是。

    更何況，昨晚大半夜出去又回來，還爬了牆來回足足有四趟，那些牆壁，日常沒有什麼人爬，絕對乾淨不到哪裏去。

    不仔細整理乾淨了，等會碰到小二也不好糊弄。

    如此，我抖乾淨我的，又幫你看看，相互幫助了一通以後，就出了房門，下了樓。

    還遇見了已經做好接客的清掃工作的店小二包二農。

    “兩位客官是出去還是退房？”包二農上前問道。

    夏九的眼神冷了冷。

    夏明朗溫和回答道：“我們就出去逛一逛，暫且不退房。不知道我們房錢抵押可還夠？不夠我們再添。”

    包二農立馬臉上堆笑：“夠夠夠，客官儘管放心，房錢抵押足夠的，您二位就盡情的逛逛去吧。咱們縣城是新建沒有幾年的，城裏比其他地方乾淨不少，而且縣城周圍的景色也很好看，最合適兩位客官的文雅人。”

    夏九怎麼聽怎麼覺得這個店小二是在罵自己，文雅人？夏明朗一臉的人模狗樣，說是文雅人倒也貼切。

    自己這麼五大三粗的，就差滿臉橫肉，把上衣一脫，纏在腰間，然後舉起一把殺豬刀，就可以去當屠夫了，你誇我文雅？

    你確定你是誇而不是罵？

    所以說，風水輪流轉，剛剛夏明朗覺得夏九在暗中吐槽自己，這會子，夏九也體會到了方纔夏明朗的內心糾結了。

    另一邊，夏明朗自然對這樣的話很適用，點頭道：“那多謝小二哥了。”

    夏九隻得從兜裡取出一枚大錢遞給小二哥，從牙齒縫裏擠出來一句話：“勞小二哥打掃一下我們的房間。”

    “這兩位客人越來越吝嗇了，”店小二笑著接過錢，心裏這般想著，

    從一開始的幾十個大錢，

    到後來的十幾個大錢，

    再到幾個大錢，

    現在嘛，得！只剩下一個大錢。

    店小二看著自己手中的可憐兮兮的一個大錢，有些不好的預感的想：“都一個了，總再沒有可以下降的空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