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小二的眼神，夏明朗知道，這輩子的百姓對田地家業的執念和前世一樣嚴重。

    這完全符合他的推斷。

    “既然官府免稅，為什麼你不去開墾荒地？勞作幾年，土地不就是自己的了嗎？”夏明朗問道。

    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在封建社會，官府免稅，往往伴隨著大事件的發生，比如移民，比如開荒。

    此時夏明朗這個縣城遭遇的，應該是開荒的政策。

    不出所料的話，就是國朝對邊陲百姓歸正的恩惠所頒佈的政令。

    聽了夏明朗的問話，小二臉色一暗，沮喪的說:“小人是府城遷過來的，不算縣城治下之原住民，是沒有畫地分畝開荒資格的。”

    “畫地、分畝、開荒？”開荒還這麼複雜？夏明朗有些不明白。

    小二解釋道:“就是官府按照人頭給原住民劃分土地，這些土地都可以開荒，成了以後，登記在冊，這些土地就是你傢俬產，以後只需要按數量上交一定糧食即可。”

    “哦？只有原住民纔可以開荒啊。”夏明朗一聽，頓時明白了。

    “是啊”小二顯露出一絲落寞，“小人原先也以為到了這裏，可以開荒，這纔跟著鄉親過來了，沒想到……若非小人舅爺在這裏開了酒樓，小人就要露宿街頭了……”

    夏明朗打量了一下小二，年紀不大，和他差不多，面有菜色，但挺有精神，再看小二的一雙手，可嘆年紀輕輕的小二哥，這雙手卻佈滿了老繭，一看就是幹慣了農活的樣子......

    按理說這麼一個農活好手，斷不會沒有土地的，但是現在他卻沒有了開荒機會就要露宿街頭？

    再看對方眼睛紅紅的模樣，衣角都快被他給扯破了，夏明朗心知者很可能又牽扯到家業一類的家庭糾紛。

    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白衣一枚的夏明朗？

    “我相信小二哥將來定有機會可以擁有自己的土地的。”夏明朗只能如此安慰。

    “謝謝客官吉言”小二哥情緒低落，卻不得不打起精神謝過夏明朗的好意。

    兩人就這樣寒暄幾句，夏明朗忽然又想到一個疑點，問道：“這薛家既然在府城是大戶人家，怎麼會遷到小小的縣城裏？”

    “這我倒不知道，我雖然是府城出來的，但是他們大家族的事情，也不是我們這些小人物能知道的。”小二哥低下頭，說道。

    看來訊息到此為止，再問下去也沒有其他有用的資訊了。

    於是又送了小二哥幾個大子。

    小二接過錢，低聲說道：“薛家並非良善，兩位客官千萬小心。”

    夏明朗一怔，情知自己問得太周密，引起了對方的猜忌。

    但是對方竟然如此小意提醒，夏明朗也算領情。

    不過嘴上自然還是說些:“我就是好奇一問，既然並非良善，看來也投靠不得，只可惜了這麼高的月錢……”

    雖說，藝高人膽大，就算小二有什麼不軌的想法，他也不怕。

    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就算結束了和小二哥之間的談話，然後拉著在一旁早就聽到昏昏欲睡的夏九的手，就離開了飯桌，回到了房間裡。

    夏九搖晃著頭，似乎想要把腦子裏的睡蟲都給搖走了。

    “怎麼回房間了，現在咱們去哪裏？回村嗎？”夏久還在一邊搖晃著腦袋，一邊問道。

    夏明朗看著房間窗戶外街道附近的景象，說道：“等會出去逛逛吧。”

    逛逛？

    逛什麼？

    突然，夏九像是想起什麼，問夏明朗道：“你方纔怎麼不追那人？”

    “追上去做什麼？殺人洩憤？”夏明朗嗤笑一聲。

    “總要找幕後主使吧？他們不是說還有什麼老爺嗎？”夏九皺眉問道。

    他心下對那個大漢口中的老爺極為在意。

    在他簡單的腦子裏，只要把禍害源頭給殺了，村子就安全了。

    而那個老爺，明顯就是禍害頭子，該殺！

    不過他這話，落在夏明朗的耳裡......

    “喲，你老九大爺，也知道擒賊先擒王？”夏明朗上下打量了一下夏九，露出刮目相看的表情，哈哈一笑，道。

    夏九頓時覺得受到了小覷，生氣問道：“你莫不是瞧不起我？”

    夏明朗不接招，只說道:“怎敢怎敢。老九大爺這般厲害，還不知道我們現在找的是誰嗎？”

    這話讓夏九一愣，

    忽然，夏九想起了聽到的夏明朗和小二之間的談話提到過的一個名詞，

    於是他問道：“莫非是你剛纔和小二談到的那個薛家？”

    夏明朗擊掌，開心的說道:“你還不算太笨嗎。”

    “你！我當然不笨！我自是非常的聰明！不過，你為什麼不跟上去，反而問那個小二哥呢？”夏九還是對夏明朗動不動說他笨感到憤憤不平，但是更好奇夏明朗的一些舉動，於是問道。

    夏明朗解釋道:“這些大漢，在街上走路，橫行無忌，百姓看到了紛紛躲避，證明他們是這裏的出名之人，有名氣的人，你還怕人家跑了不成？反而是你追上去，你當人家傻嗎？你在人家身邊坐了大半天，喫喫喝喝，他一走你也跟上……自己眼神不好也不能當對方也是瞎的吧，老九大爺。”

    最後“老九大爺”四個字，被夏明朗叫的是抑揚頓挫，直接羞紅了夏九的臉。

    “何況，人家吃酒，吃到滿身酒氣，如果是你，你敢就這樣去見夏叔嗎？”

    夏明朗的話極具畫面感，

    夏九頓時想起夏父那張威嚴的臉，立馬搖了搖頭：“我自然不敢。”

    “你不敢，那個人也不敢。我們追了，很可能會打草驚蛇，就算沒有打草驚蛇，對方也不一定去見他的老爺，這時候我們怎麼辦？白跑一趟還是選擇嚴刑逼供？前者無用之功，多添幾分變數，後者嘛，那就更加被動了。

    何況，事實證明，我要的情報，剛纔小二都告訴我了，又何必再找那些跑腿的？那些人不過是一些底層的打手，訊息未必又酒樓小二真實，他們自身知道的情報也未必比小二哥知道能更多多少。

    不過，相比打手和小二，這個縣城裏，還是有知道的更多的人，你知道是誰嗎？”

    夏九猶豫了一下，問道:“莫非就是薛家老爺？”

    “對，嚴格意義上來說，除了薛家老爺，應該還有官府衙門裏坐著的那位縣官老爺。”夏明朗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夏九有些懵了一下，不知道對方的依據是什麼，這件事不是那個薛家老爺指使捕快做的嗎？

    等等，

    捕快！

    夏立刻說道：“是捕快？”

    “對”，夏明朗終於感覺和智商線上的人在聊天了，痛快笑道，“捕快理應不是直接和薛家老爺交易的人，所以是打手找捕快，老爺找縣官，這叫門當戶對。”

    嗯？

    什麼鬼？

    門當戶對是這麼用的嗎？

    我讀書少你別騙我……

    夏九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然後他也沒說得上來什麼不對，只得問道：“那你直接說吧，咱們等會先去找哪位。”

    面對夏九的反應，夏明朗露出一臉成竹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