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擔心，這些只是普通的人偶。”蘭靈伸手將牆上的壁燈開啟，示意唐焱兩人坐下。“請坐。”

    “是這樣的，本商會常年經營機巧魔導產品交易，聽聞您的父親在魔導迴路上早已匪淺，特此拜訪。”韓月曦率先開啟話匣子。

    蘭靈託了託眼鏡，沒有說什麼，她看上去不是很習慣這種沒有營養的場面話。

    唐焱察覺到了對方流露出的不自然，打斷道：“由於商會近年準備投入魔導迴路的研究開發，所以我們想聘請蘭枉然先生加入本商會，只是沒想到蘭枉然先生竟然……”

    唐焱頓了頓，他看到蘭靈眼中閃過一絲不自然，但接下來對方的話更讓他意外。

    “家父自從離開製造商後，便不再參與任何機巧魔導的研究了。很抱歉，可能要讓你們失望了。”

    機巧魔導，顧名思義，本世紀末被譽為最接近鍊金魔法的科技。

    正是這種技術的發明將人類從繁瑣的手工，辛苦的人力從中解脫出來。

    魔導技術不僅解決了勞動力，對於治安，建設，醫療，甚至所有職業領域都有巨大的貢獻。

    但與此同時，這項技術有著繁雜和嚴密的規定條例與相關法律，任何技術人員都需要經過數十項資格考試獲得認證。

    在當時，機巧魔導成就的包括魔導器，魔導迴路，魔導人偶等多項領域，這類透過能量結晶強化持有者，甚至是發動類似魔法的能量衝擊技術在世界掀起了第四次技術革命。

    各國將這些技術相繼投入戰爭，其中規模最大的便是軍用型魔導人偶，透過魔導師人為操縱，往往一個軍用人偶的戰鬥力便堪比以往一隊士兵。

    由於當時出現過魔導人偶在某次行動中意外暴走，不僅操縱者身死，整個湖仙走廊一帶更是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此次事件在當時造成了巨大轟動，反對機巧魔導技術的浪潮愈演愈烈。

    當年意識到這項技術可怕的科研學者或退隱，或隱居，他們無法想象這項技術發展到頂端之後，世界會成為什麼樣子。

    作為東龍最大魔導迴路製造商之一的資深技術員，蘭枉然便是其中一員。

    來之前唐焱多少也猜測過這種可能，經歷過那個混亂年代的老研究者不是沒有徹底離開行業的。

    這次又白跑一趟嗎？

    唐焱不斷深呼吸著，因為蘭靈的沉默彷彿讓空氣都凝固住了，原本還算平靜的心情一下子壓抑起來。

    她坐在桌子前面微暗的燈光下，一直低著頭一動也不動。

    正在思考什麼嗎？

    “呼！”長長撥出一口濁氣，唐焱微微縮了縮身子，這件房間和屋外炎熱的空地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簡直就像地窖一樣。

    從腳下不斷上竄著寒氣，可能是因為周圍的人偶太多的緣故，莫名其妙的壓抑心情，彷彿背上揹着什麼看不見的東西。

    好在唐焱不信鬼魂這類的存在，儘管肩膀越變越沉，也仍然壓得住氣。

    古老的木桌上，扶手椅上，木櫃上擱置著太多的人偶了，包括它們各種各樣零部件。手腕，肘部，肩膀，膝蓋……各部分的關節隨處擺放著，營造出某種獨特的悽美氛圍。

    到底是有多喜歡人偶啊！眼角抽搐著看著窗臺上立著的手腕，唐焱不禁暗道。

    但話又說回來，既然蘭枉然已經回到老家有一段時間，這些人偶又是誰做的？從質感來看工藝時間也絕不會超過一個月。

    難道是眼前的這位少女……？

    “如果可以的話……”蘭靈的聲音打破寂靜，唐焱對視著她的雙眼，那是他無法理解的深意。“我希望貴商會可以僱傭我代替父親。”

    “什麼？”唐焱錯愕道，這只是一次普通的獵頭，又不是什麼木蘭替父從軍，沒人規定老子不行就要讓小的上。

    況且你覺得你有能力擔任這個職位嗎？唐焱自然沒有說出口，但心中已有一些起伏。

    “這是一個交易。”

    “交易……？”唐焱重複著，似乎對於這個詞頗為感興趣，他的好奇心一向旺盛。“難道說蘭靈小姐已經繼承了蘭枉然先生的衣缽？姑且我還是想先知道，是什麼驅使你想要加入我們。”

    唐焱興味十足的聲音在屋中迴盪，餘音很快被少女冰冷的回答所吞沒。

    “父親自幼從未教導過我任何關於魔導迴路的事情。”

    “那？”唐焱的聲音被打斷。

    “但我想要這個世界知道……”

    “知道什麼？”所有人為之一愣，韓月曦甚至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別說讓世界知道了，現在商會的聲音在行省中都不一定聽得到。

    “什麼纔是真正的魔導人偶。”只見蘭靈那張細薄雙唇微微合攏，聲音毫無波動，卻讓所有人深深倒吸了口涼氣，韓月曦能夠清楚感到自己的心跳微微上升。

    這是要向權威技術宣戰嗎？

    真正的魔導人偶，先不提自從湖仙走廊事件爆發，這項技術已經受到了各界打壓，而且魔導人偶的技術已經接近飽滿，其產業鏈被各大巨頭壟斷，一家小小的商會想要從中分一碗羹簡直天方夜譚。

    “很好。”唐焱放下交叉在胸前的雙手，但在韓月曦看來卻沒什麼比這個要求更糟的了，

    陳經理特意囑咐過商會現在需要是成熟的匠人，而不是一項沒有未來的技術。

    唐焱向着蘭靈笑道：“既然如此，請為我展現你作為魔導人偶師的才能吧。”

    或者就這樣直接放我們趕快離開，韓月曦心道。

    下一刻，蘭靈站起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雖然好奇對方將要展現的是什麼，唐焱兩人還是默默的起身跟了上去。

    地下室，甚至可以用寒氣逼人來形容了，每一次吸氣，擴散至全身，唐焱都能感覺到一次驚人的寒意，彷彿全身被冰針狠狠紮了一次。

    樂曲戛然而止，這冰冷的地下空間裡，那些人偶是不是在互相交談著秘密耳語？

    感到周圍氣氛有些嚇人的韓月曦連忙快走幾步，追上唐焱。

    “第一次到這的人都有些不適應。”

    “啊，哈哈……”韓月曦不自然的笑了笑，說真的，為什麼自己總是感覺被什麼東西包圍著呢？

    中央的壁龕非常多，放置著多為與前臺的展示櫃中的少女容貌相似。

    “深吸一口氣吧。”蘭靈的話讓兩人一時摸不清頭腦，但他還是照做了，也就在下一刻，蘭靈開啟了地下室深處的大門。

    唐焱邁進的一瞬間，就感到了輕微的暈眩，整個空間佈滿美麗妖異的人偶們，不再是那些普通的人偶，而是妖精一般的，如同真人的魔導人偶們。

    代替無法呼吸的人偶們，唐焱再次深吸了口氣，這對於他實在是太震撼了。

    雖然他也見過頂級人偶師製作的魔導人偶，但是如此之多，完全可以用軍團來形容的魔導人偶，他還是第一次目睹。

    一面感慨著自己這次終於沒白來，一面興奮的欣賞著這些完美的藝術品。

    這簡直就是鬼斧神工般的技術，才能製作出來的，假如不是知道這是一家人偶店，根本無法將這些自動人偶與人類相互區分開來。

    屏住呼吸，唐焱看著眼前蒼白人偶的面孔，看著那薄薄的嘴唇，似乎想要訴說著什麼……

    無聲無息的蘭靈站在了唐焱身後，衝着面前的陰影說道。

    “起來吧，客人來了。”

    “哎？”

    突然，唐焱感覺到輕微的暈眩。

    不是吧……

    掛在牆上的暗紅色窗簾，無風的詭異飄動起來。

    感覺到小腿肚子開始打顫的韓月曦連忙向後撤了一步，有些慌張的將目光移到從角落站起的身影。

    啊啊，沒錯，不是自己誤聽到人的聲音。

    而是……

    在黑棺的陰影處，無聲無息的一雙碧瞳毫無徵兆的睜開。

    如嚴冬一般的寒冷，瞬間籠罩了唐焱的全身。